我覺得大學實在太無理取鬧了，以前中學時代讀完
書寫完作業整個夜晚（當然這些事都可能盤據整個
夜晚）甚至整個週末都是我們的，現在卻非得佝僂
在鍵盤前敲報告，癱瘓書桌生吞活剝指定進度；以
報告份數作為記時手段，用以劃分學期的進程。中
學老師可以耍賴撒嬌討價還價，大學教授各自脾氣
詭怪高深莫測。說是我們從威權主義的教育機器中
解脫了，卻跳入另一個分數箝制的火坑。學習像被
捲入血河車，連無力感都無力滋生。難道真正異化
的不只工人，還有學生？
食物對我而言除了飽足偶爾更是種神秘的寓言式存
在，會在渾沌的餛飩人生閃現意義，像天堂的琉璃
碎光，像死神的斗蓬衣角。火鍋中大雜燴的浮沉根
本就是一場具體而微的浮世繪，料理在其中隨沸泡
咕嘟咕嘟簇聚又離散，兀自漂流遠去，中間浮上碎
沫濛瀧、食材攢動；自此一別，死生契闊、動如參
商。那和身旁熱熱火火觥籌交錯的團圓，和鍋物本
身的高溫擁擠竟恰成背反。
和ＨＨ在晚餐分食了一桶炸雞，最後啃出一座山丘
的雞零狗碎，配合據他說淡而無味的百事可樂，冷
風呼嘯台北街頭，白晝日復一日敗退消亡，整座城
市烘烘亮起來，心裡空蕩蕩的。
怎樣適宜都市生活的漂泊遊子，都還是要回家的。
我最近越來越常想，如果真的渡海求學，那些統領
了當前人類知識版圖的發光聖殿，幾乎都在亞熱帶
迴歸線以北，那些北國多半有漫長的冬季和紛亂的
雪。我在那種季候陰濕冷晦、人情淡漠荒疏的國度
裡一定會復發憂鬱，心理又對無止境的學術之路徬
徨無依，生了蓬草、長出青苔，或許就在那裡默默
自死了也不一定。懷拽這個恐懼，讓我對自己本來
理所當然篤定的未來，開始萌生退一步的思索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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