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是我一開始有意識在臉書上發表的內容。符合臉書這個承載工具而水到渠成的「臉書體」,看似輕薄短小,實則希望泰山壓頂,篇幅縛不住,意義轟然而至。於是與《少男核》的日記相比,預期讀者就從個板的少數、私密的忠實讀者,轉變為臉書不特定的多數人,加上臉書內建神秘的觸及率運算,還有發文的權限來回於朋友、排除某些朋友、或者公開。變成一場隱私的迴旋舞,修辭的版本學。
只能說寫字常常真的是戀字的文藝青年們說的降巫儀式,接近神祕。以為好寫的其實不然,字斟句酌很久還是交出一篇「還好~」的東西。有時候又有駱大叔的「小說之神」附體,寫完後怎麼看怎麼喜歡,像自己的癩痢頭兒子。也是這樣的成就感,不斷驅使我往還不存在、更完美的下一篇邁進,甚至從0101的數碼訊息,藉由付梓、輸出,成為物質世界的一員,側身進入良莠不齊的書籍市場和言論版圖。當然,也狂妄的希望,人微言輕的自己也能在人類的文明裡點上一盞微光。
在形式上面,我更傾向的毋寧是「話說完了就是說完了」的袁哲生哲學,而不是「橫向生長」的喋喋不休。這世界的語言糟糠已經太多了。所以我非常喜歡「臉書體」,對我而言,意義完足(或餘韻無窮)比篇幅的偉岸更重要。這也是我之所以從純粹的學院派文藝少女,決定逃出象牙塔、與詰屈聱牙理論術語的心靈控制。寫日記(《少男核》)那一整年,覺得我的世界像白紙黑字的海市蜃樓:輸出的是字,輸入的也是字。只能用字來理解世界、描繪世界。我和「真實的世界」始終隔了一層鈍重的毛玻璃。而每個字都蠢蠢欲動,準備叛逃祂所從屬的意義。這種來自「虛妄認識論」的內憂外患,讓我心生警覺。如一面幻麗的万華鏡,拆穿之後是荒涼;夸夸其談了那麼多,到頭來其實無處可去。
[去吧]橫跨了「還沒有想要集結成[去吧]的時代」、「開始有意識集結[去吧]但還沒有做出真實生活改變」、「真實生活改變之後」的諸多斷代。每個時期,我關注的面向、抱持的觀點、操用的修辭,都有星移斗轉的變化。我說自己是「文青-宅男連續體」,其實就是一個持續偏移、自體變換的概念。像那個著名的思想問題:一個一個零件換掉的腳踏車,從什麼時候不再是「原來的它」了?從[去吧]的最初、到最終,也可以印證我在年輕歲月的遷移軌跡、思考光譜。
從2012年的第一天,到2014年的某一天。常常以為自己在當下已經是「最終型態」了,往往後來才明白我們太容易把「當下」放到無限大了。這幾年對應到人生,也不過佔了微小的篇幅,惟有寫下的陳跡能證明你已經轟轟烈烈的改朝換代過了。
從什麼時候,我也不再是「原來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