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想說再打一場鬥陣好了,結果死超慘,決定莊嚴隆重的在床上翻開許菁芳學姊這本書。
其實我跟她不認識,只是她的文章一直提到臺大,生活圈、知識修習領域高度重疊,卻不是讓我想閃躲的學術、社運瑣事餖飣,也不是意氣風發還想若無其事的謙抑。
就是誠誠懇懇的青春往事,從臺大四月白流蘇頭上榨下來酸楚的蜜。
我愛她寫自己,寫中國前男友,寫臺大男孩。見微知著的個人即政治,張娟芬說的「女性主義成為我的指紋」,不思量、自難忘的知識內化。
離開校園以後,那一套語言已經成為一種暗號,召喚往事只能回味的暗香浮動。在生活裡、在app上,有人那樣簡單又滑稽地提到勞動(而非工作)、提到318(而非太陽花)、提到社會學哲學台灣研究(而非安安住哪給約嗎),還是會讓我喀噠一響,眼睛瞇瞇亮。
我在大學時代不算快樂。台北的記憶總不是快樂的,像蒙了一層霧。那個時代還沒有霧霾。無論是感覺,或者知識,都難以言說。朦朦朧朧,像霧裡看花。台北的雨天很多。尤其這個季節。反手一揉,能擠出水花,身心都是潮濕的。
我會被朋友摳出來,已經半學期沒在課堂上碰頭。她忙於社務,我忙於抵抗失眠,但不約而同,或我接受她的建議,都在深夜到處騎腳踏車,滿城漫走。
我們鑽到一間一間咖啡廳,躲台北冬天想讓人長眠的寒風,手冷冰冰但腦熱烘烘地讀沒上課所以看嘸的天書理論。馬克思的聲嘶力竭、涂爾幹的碎碎唸韋伯的murmur,至今我還分不清後兩者的差異。倒是很喜歡標新立異、風格詭譎的齊美爾。他不被列入古典三大家,這種邊緣感,很像我。
雖然我不是生理女,但相信學姊並不介意我到這個標籤底下插隊落戶。我來往過許多台北女生,過的生活也很台北女生。我們的愛很像。和讀不懂的書、看不清的人周旋。也愛也恨過很多東西。
有個社會學概念是這樣的。世界上沒有純粹的「一見鍾情」,有的只是你以為一見鍾情背後的「門當戶對」。覺得很聊得來?覺得彼此很相似?因為你們擁有無比貼近的社會經濟地位,所以才讓你們的生長歷程、發展出的世界觀,貼近到足以交談。
我必須承認,要不是和這位其實在校內完全不認識的學姊,有過這麼高度重合的人際關係、生命歷程,我也不會這麼輕易陷入往事並不如煙的玫瑰色憶往,白頭宮女話當年的淚光閃閃。
但她把青春寫得太好了。每一頁都讓我心旌搖曳。
我像一台功率良好的收音機,接收她向宇宙發射的那些暗號。即使背後有門當戶對,這種毫不浪漫的機制作動,還是可以拉扯出一片活色生香的羅曼史吧?我就像書裡的臺大男生一樣少女心迸發啊(雖然一直都過剩)。
雖然不總是快樂,但回憶總是好的。那些日子意志渙散又情緒激烈,遇事還是能即興一段隻手遮天,翻雲覆雨,這種拿手好戲。在時光的風浪裡,多開心長成台北女生。
這榮登我心中新世代散文天后無誤了吧。如果湯舒雯學姊再不出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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