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狀態〉
2015年5月6日 4:14
(本來只想打一篇小品,結果又發展成一篇文章,害。)
(我發現我害怕的,是一種不上不下的「中間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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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 Yawei的車上推薦了三首歌。歌本身耐聽傳唱自然是重點,但更重要的是流行歌負載了當下聽歌的自己,和那個自己投射到歌裡的情緒。留下了「我」這個流體的切面,時間的蟬蛻。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去年此時,雷雨季前夕,到了台南一趟,終於初會久別重逢的人。他在乾燥舒適的房間,沉在下午半射進來的光線底,在床上不發一語,一遍又一遍放著這首歌。那時候我的生命狀態是種難以言喻的膠著: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裡,要走,又走不開。每天在黑暗的包廂裡看電影,那些混亂的戰爭或愛情,都像往我投影的隱喻。本來以為來台南是找答案的,途中也真的或有偶開天眼覷紅塵,近乎潔淨的感動時刻。比方,安靜的公寓裡等待一場雷雨帶我們走,停滯在恆久不動的「現在」。或者,真的真的很想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時刻。但他的默不作聲,證明誰也不可憐,都是眼中人罷了。

回到台北,自己找到這首歌。一個中國的年輕樂團,團名也很文藝,叫 Escape Plan逃跑計劃。帶一點披頭的味道,但據說樂風更像Coldplay。這些脈絡於我都不重要。我像被誰逸出軌道的星球,一面品嘗歌詞裡的關於追尋的希望,和追尋而不可得,注定孤獨的絕望。

去年更早,過年前後吧,去了台中。朋友載我逛熱氣蒸騰的逢甲夜市,到白雲千載的小鎮學校,看他們鬥牛。晚上我們兩個人,不無狂歡,也不無寂寞的騎去夜唱。出來之後,午夜市區沒落的舊大樓,是東南亞移工三三兩兩聚集的場所。在包廂裡他點了楊乃文的〈未接來電〉,張震嶽的曲,我太愛這種失眠感十足、輕微焦躁、帶點自棄的調調,而且一定要楊乃文來唱才合理。我聽的這一年,一直有種旋轉的恍惚感,以為來自MV的視覺意象:忽明忽滅的光,旋轉的唱片,旋轉的鏡頭……。後來才發現這首歌底部有一組不斷迴旋的旋律,產生頑固低音的效果,像植入心底的一個念頭。

「在模糊的空氣裡,深陷過去的記憶。」讓我想起更年輕的日子,深夜騎單車在台北城裡,只有形影不離。記憶影影幢幢,生命不知伊於胡底。關於等待的焦慮,伴生而來的無聊,與徒勞。

最後一首來自我覺得蘇打綠已經走下坡(但人氣則愈來愈高)的專輯《夏/狂熱》,不幸中的大幸,放在最後一首,所以知名度好像沒有想像高。時值剛上大學,失敗的正式戀情,霧中風景般的曖昧。生命中熟悉的一切都在變化、錯位:已經離開了過去,未來卻又還沒來……每天我坐在回家的公車上,反覆聽長達6分鐘的〈近未來〉。節奏,旋律,歌詞和vocal,都輕巧的失焦成一片,像車窗望出去流動的光景。

後來我才知道,近未來是日文的詞,是冷戰以降的現代觀,兼有反烏托邦的擔憂,與烏托邦的期待。雖然蘇打綠仍然在處理敘事時很差勁的在最後來了矯情的上升結局,但整首歌仍然靈魂深刻,描述我卡在窄小如瓶頸、又浩渺如荒原的「現在」的徬徨。當時、乃至於現在,我都認為,這是一首寓言了整個時代的歌。好不容易披荊斬棘,傷痕累累的來到這裡,四周卻已盡成焦土。每天起床,面無表情的上課,不需與人互動,看陽光一吋一吋消亡,抬頭看不見未來……怎麼能不迷惑呢?

很感謝這些歌或長或短的陪伴我那一陣。這是一個常常迷惘的人,向對我愛莫能助的歌曲們一番追憶謝詞。我雖然不甚欣賞方文山,但作為流行歌詞界曾經的旗手,他說過,歌詞已經成為同一時代裡,人們情感的共同載具。我們可能不用詩表白了,卻以歌詞記得一次暗戀。悲傷、而且歌詞詮釋空間更大(不限於失戀哭好慘啊)的歌,更有餘裕在情緒上空盤旋,打開「自我」的理解、和描述的可能。對我而言,聽這些歌,比較像刻舟求劍--儘管我知道逝水流年,過去的日子就是丟掉的劍,有毫無價值的疼痛,有必須捨棄的珍貴。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但聽著歌,就能重新感受當頭罩面的情緒,看一看自己劃下刻痕,撫摸悲歡的深淺。

我妹用了我的舊ipod後問我,你幹嘛都聽這麼悲的歌?這樣很難跑步耶。我只回她:悲歌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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