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聽著嬿芬的經濟社會學,想著其實我還是仰慕知識,躍躍欲試
於知道更多,只是不耐煩自稱知識,實際上泥沙俱下(從生產
過程到內容),過度包裝得無所不能的如夢似幻。抬得太高冷
了,祂自己根本搆不上。我喜歡的是觀點,知識則有系統性的
觀點。
是這樣的:生活是生活,光天化日的生活。光天化日下,日常
只是一種表象,偽裝,很少時候能察覺布幕掀起的褶皺。皺褶
底下的「真實」,有時候靈光一現;有時候受新的思維震懾,
整個人往上一拋,接近神啟。我欣賞那些,在歷史的天空下鬥
法的說法,燎原整顆大腦的火苗。我說:「說一個好聽的故事
給我」,實際上是渴求觀點--世界不欠缺說法,但欠缺聰明
的說法;世界不欠缺故事,但欠缺好聽的故事。之所以還能拽
著好奇心,繼續在光天化日下尋找的,就是那些萬事萬物「打
開」的魔術時刻。平鋪直敘的日常生活,敷上一層金箔,不照
自明,熠熠生輝。
1.
從《穹頂之下》認識柴靜,發現《看見》有繁體版,沒多想就
買下來了。結果成為近來最醒神,觀點紛至沓來、手不釋卷的
書。書上被黏滿滿粉紅色的便條籤,用來以後勾沉草蛇灰線。
我從(很奇怪地)《奇葩說》、馬薇薇的微博、劉慈欣的《三
體》,漸漸認識到,所有台灣對中國的一線理解,都貧乏近乎
恥。我們想像那是巨大的鐵板一塊,「人人」「都」……(隨
地便溺;愛插隊;大呼小叫)總之,都是「文明」的反義詞。
宏觀上來說,一如學者描述,我們在政治上恐懼、經濟上親近
這個古老、剛剛翻身過來、以「富強」為目標的帝國,缺乏
「第三種中國想像」。我想那個缺乏,就來自柴靜所說的:
「一個國家是由一個一個具體的人構成,並決定。」也就是無
法一竿子打翻的「社會」或「文化」,微觀層次的,「一個一
個具體的人」。
一個國家當然有某些揮之不去的刻板印象,但這不應支配我們
對它繼續籠統地理解。我是在刷了微博、訂閱百度各種吧、甚
至發現了公信力頗高的豆瓣讀書網,看見對岸年輕網民們的機
智、雋永,都不輸這岸我也是一份子的PTT鄉民和臉書使用者。
才從一種巨大的「對無知的無知」裡甦醒:原來他們不全都是
被洗腦的生化人喔。這麼晚,這麼無聊、低級的「啟蒙」(我
下跪道歉)。大學時曾經接觸過的陸生,參訪浙江大學時認識
的接待同學,怎麼就沒有更有意識的交流過呢?(實際上也是
出於緊張,覺得他們好伶牙俐齒,雙方也怕互踩想像出來的
「紅線」吧)
我跟書裡那個美國記者原先的成見一樣:「你們中國哪有真正
的記者?」柴靜示範了在這偉岸共和國下,記者一職接近藝術
的真諦:在壓抑的言論環境裡,如何斡旋出更多空間,哪怕撐
出的只是一個隙縫。他們做的節目,常常是硬著頭皮去「審」
的,也常常不能過關,只能積壓著去做下一期。
總覺得在那個「真實」稀缺的環境裡,所有人都行將滅頂,
爭著要浮上「無知」的水面,大口呼吸「知悉」的氧氣。反倒
是寶島我國,上演了資訊過剩、媒體填鴨,但全都是高脂肪低
營養的「空熱量」食品,「真實」還在縹緲的太空裡氣若游絲。
跟媒體新聞產製的流程也有關吧,這我理解稀薄無法評論。只
是從馬薇薇到柴靜,從《三體》到《看見》,我是非常、非常
受這些中國的作家、辯手、記者--我想理解他們為「思考、
表達者」--折服。他們很意外地呈現了我認為台灣日漸凋零
的品質:高度的思考結晶(所以需要時間),並結合適當的表
現形式。比如在報導前不加評論的堅持,或者將「表達」作為
一種值得追求的技藝。我覺得,資訊或者知識,在這些人的心
智裡得到珍重。可能是我原先誤以為對岸沒有,所以現在如此
矯枉過正的推崇;也可能是我在此岸,才把這裡的缺點都瞧得
體無完膚(像高曉松就過份讚譽台灣,讓我覺得頗噁XD)。
我只是想說,除了驚艷;在柴靜這樣的思考者、表達者面前,
在這些豐富、歧異、卻不失嚴肅的思索面前,台灣好像龜兔賽
跑裡,那隻不知長進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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