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遠方的好友C斷訊快一年,終於又打電話給我。但一接起電話是一串悶哭,很像小貓在嗚咽,整整三分沒停。我嘲笑說:「有事嗎這位小姐?哈囉,可以使用一下語言嗎?」但其實我大驚,因為在我面前她是沒哭過的而且,通常她都是朋友裡最條理分明,冷靜近乎冷漠的人。

認識她的時候我並不好過,什麼醜態、秘密都被她看光,人生遭逢無數挫敗,被丟到一片漫無目標的曠野,面對天高地闊的虛無。經過一個很愛的人,後來死得很難看。她總是可以理解我的軟弱和困境,但她的理解也始終有種隔膜。她可以聆聽,可以分析,可以給予建議,但彷彿不能感受我的感受,痛苦我的痛苦。

這種感覺甚至比挫敗本身還挫敗,只是更幽微,難以言明。你最好、最聰明的朋友,不曾走過你走過的死蔭幽谷。那讓我感到寂寞。

但昨天她說,她遇到前男友,在無路可退的圖書館深處。不知如何應對,她只好趴下來結果睡著了(「妳睡著了?!」)。醒來後旁邊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我看到妳了,還是想跟妳說聲嗨。

她追問我對愛情的感覺。我說我好討厭聽感情類的煩惱喔,因為、因為,聽來聽去又一樣,但又很難解決。我痛恨浪漫愛神話,什麼找尋自己的另外半邊,那讓我們對於另一半設了一個根本達不到的高標準,失望了又要在那裡痛苦得死去活來,就是自己人生很空虛才要另一人來填補你啊。但說這些又不好聽。妳是我朋友,我不會說妳笨。我也不想那麼虛無,說愛情都是騙子是騙子!不是放棄愛情,是鬆綁對愛情的期待。--而這種愛情神話的可能結果,應該被當成前提說明,讓人自己選。

讓人知道,相信了這套神話,可能要不斷遭受幻滅的會心一擊,可能浪擲大把時間在尋找也許不存在的,如神話般完美,且與你匹配的人。但她不肯就範,還引用我寫過的文章,一字一句用她哭後的鼻音:「但你不是說夜晚都讓你寂寞得瞎了眼睛嗎?」真討厭聰明善辯的朋友,但真愛把你寫過的字牢牢記著的讀者。雖然一個人還是會寂寞,但也很自在。而且需要的不見得是那種要堆砌一堆儀式的浪漫單偶。也許是幾個緊密相依的朋友;也許是家人。

掛上電話沒多久,我就看了一部老電影《遠離賭城》。尼可拉斯凱吉跑到拉斯維加斯,把自己喝酒搞掛,跟一個寂寞的妓女在生命糜爛的最後,有了一份悲慘但真摯的關係。

看這部片時我很不專心,可能怕太投入會勾起太多記憶。霓虹燈一盞一盞飛馳,消退。人來人往,但所有人跟你毫無關係,有金錢對價的激情,有賭城過剩的同情。沒有姓名,沒有身世,沒有人對你好奇,沒有人真的關心。

那不就是我來到台北多年後,還持續的感受嗎?是這個感受揮之不去,驅使我回家嗎?結果過了那麼久,我還是有所保留,客客套套,小心翼翼。沒有真正愛誰,也不准別人愛。好怕說不怕,也只是嘴硬。

妳知道莉莉安是一首寫精神分裂的歌嗎?她等待著海上的人;她看到自己寂寞的形體,等待著海上的人。妳說海上的人不會回來了。

我羨慕妳憧憬著,義無反顧就動身遠方。摔這一跤很痛吧,但儘早實現情感免疫,終究是好的。

我不夠強悍,早早說服自己海上沒有撐著船帆的人,只有波光粼粼的海面。放棄等待就沒有傷害。妳說妳承受不住的只是當下,知道自己還是願意往前走妳還是期待有人能夠治癒妳的一生。雖然抗拒,但我依然仰望而且敬佩這樣的天真,與強悍。離海很近的莉莉安,希望妳可以撐住等待的時光。

附上哈哈妳看看妳照乙張。不要再打電話哭個沒完沒了,還不用語言描述讓我也能分享真的是像自己還沒講笑話就笑個半死的自私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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