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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看沒兩頁就對敘事者「我」氣得要命。他周旋在眾女之間,也深知自己不願進入任何穩定關係,這倒也還好,但他的理由都奠基在對女性特質、與她們「攀附」自己的輕蔑。沒有朋友(這在日本社會幾乎是極刑吧),無論怕麻煩、或者嘴硬說看不起,終究都可一窺搖搖欲墜的人格品質。多數的敘事都是喃喃自語,姿態「端著」,思索生死哲理;對話則偶爾出現敘事者的長篇大論,抓對方話語的小辮子、指控她邏輯不精密、定義不準確。以無盡的揪話柄、駁斥展現優越感,逃逸出雙方的對話倫理(對話本身的開始與持續,比對話了什麼重要),不屑於維繫關係。

無賴,太宰治寫過;麻木,村上春樹寫過,我也都不怎麼喜歡,但都沒有比白石一文強。如果他要打造的就是令人厭惡、不耐煩、不欣賞、不信任的敘事者,那毫無疑問,白石一文深諳此道。但繼續閱讀下去,惹人厭的敘事者依舊不變,卻湧現了更多畫面、細節,能夠臆測海面下龐大的冰山。我覺得這也很像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討人厭的角色偶爾綻露出「還有人性」的一瞬之光,就足以讓人破涕為笑,考慮一筆勾銷。或許,這也是那些女性見識了敘事者的難鬥陣,還死心塌地的原因。她們可能也有「聖母情結」,想像自己有能力「渡化」、「改變」,同時保護,眼前這個頑固、其實脆弱的男性。不得不說,敘事者這個角色也太寫實,勾起很多我毫不能同情的記憶。自大來自自卑,但誰有義務承擔你的自大,遑論治癒你的自卑?崩壞不是不負責任的藉口。冷眼旁觀、不流於世也並不必然清高。

問題是:作者為了什麼呢?起初我不能諒解,因此也不想理解。不過看到一則心得,覺得精準(但不妨礙這個敘事者的討厭)。它說這是「病態人格的反向思考」。啊,意思是--「壞掉的人」眼睛看出去的世界。作者以第一人稱敘事,讀者被迫貼身跟進,成為「我」大腦裡聽得到心聲的一塊肉;直面扭曲,無以迴避。作者操作這個崩壞得無以復加的角色,也許正是要一針見血的指出「人」與「世界」的對立。這是作者對讀者與世界的挑釁。而每個人展現出來、面對社會的那一張崩壞的臉,像傳遞了遠方的光,每道星芒都其來有自。他的尖銳、刻薄、自我合理化,一方面凸顯「壞掉的人」的存在、「社會」因為繁複異質而危殆的牽繫;一方面不過是武裝,為了護衛他自我的空洞,內在的脆弱。他玩弄女性於股掌,憤恨且不齒,是根源於母愛匱乏而展開的報復。的確很幼稚,她人也無辜,但說穿了就是乞討愛的扭曲。因為恐懼(再次失去)愛,而不能承認他對愛的需索。他的人生是摧枯拉朽、疊合上去的紙牌,輕易能全盤皆輸。這樣的「人」自然沒有「代表性」,因為他並不是個療癒成功、重返社會的「更生人」。他不屬於這個多數、融洽、完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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