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時很喜歡寫聯絡簿。因為導師年輕,不打官腔,常在上面尖酸刻薄,我也不遑多讓,所以你來我往,很好看。觸發某些開關老師也會自己加紙大書特書訂在聯絡簿上。比方留學英國的經驗談,她就連載了三張紙。或者我收過一則呼籲冬天騎車加穿雨褲防寒的偽報導,還特別打字列印,第一字還特別放大:『「你」知道嗎』……。

所以同學之間很愛交換看老師今天的回應,看老師回的內容和字數多寡,大概可以和上課時的態度參差對照,窺探她最近心情陰晴如何。國三有陣子她和全班冷戰,早自修也不罵我們了,就是寒著臉一排一排檢查完作業,離開教室。那陣子的聯絡簿怎麼寫,就只是一個已閱的大勾。很不帶勁,我好像還在上面為文諷刺了一番。

我媽作為聯絡簿必須每天簽章的配角,也成為魚雁往返的讀者。

基本上我也算暢所欲言。有一個星期我幾乎都在跟老師吵架,為的是「為什麼要讀書」?--那時就已經對這件我很在行、但也就特別在意的事非常煩悶。自知小鼻子小眼睛得很。但又不能超脫度外,拿在意這小鼻子小眼睛的自己無能為力--說吵架不為過,因為觀點含金量、資訊含金量從今天的角度來看雙掛零,很難稱得上筆戰,就是鬧脾氣。

老師當然也有回應。大概知道是我,也不特別討好。我特別記得,因為後見之明來看,唯一我認同的原因就是,讀書升學是為了取得更多資源和選擇權的手段。

當然老師在那個情境下,有一些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比方堆疊出亮眼的分數和升學率。而她也確實用心。只是我們早就走到這樣的教育已經不敷使用、手段已經凌駕難以言明的目的,的時代了。有時看來那時被打真的都被打心酸的(是的我也被愛ㄉ小手打過。),而且不只被打的人迷惑,打的人也不知所為何來。如果真以為打一打就會成材成器、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些所謂升學曾經允諾我們--的話。

到現在我還是常常想寫聯絡簿。不是為討打,是期待有人解惑。懷念國中的日子,不是懷念讀書,是懷念效率邏輯如此簡單明確:讀書升學考好高中考好大學=擁有好人生。

我還是常常想發問:為什麼人要工作?為什麼人要活著?

長大後問過的所有看起來比我更有一套的同學、老師、長輩,當然必定還有總是輝煌發光的學長姐,給的答案我統統不滿意。套一句我愛的:答案還在茫茫的風中。

我討厭這本無字天書,不如說我討厭無所適從。就像我還是習慣選擇題,不諳申論題。有一部分的我,始終固著在很會讀書、很容易顯眼的少年時代,黃金昔時。

我討厭我迷惑時,只能自己找答案,沒有人能回答。甚至我已經有點懷疑,有點被迫要承認,這些問題可能要花一輩子印證答案(就答案早就在那了,你不相信或不願面對的那些陳腔濫調)。或者沒有答案:花一輩子來承認,對,我問錯問題了。人生只有做什麼工作(不,太可悲了吧烏烏烏烏),和活成什麼樣子。只有本體論,沒有什麼本體存在的原因。

偶爾我還是想問問老師。雖然我也早就明白,我早就到了那個她再也鞭長莫及的時代,和年歲了。

(甚至我也期許自己,已經手刀超越她了。畢竟我也過了當時她與我們初認識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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