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womany.net/read/article/1569
對於女性的「美麗」標準，是隨著歷史
被逐步建構出來的。現在不只腋下空間
需要時時警惕，西方女性的胯下毛髮也
一併被收割殆盡。在我們的現代社會裡，
男生被縱容可以大而化之、不需對細節
太精雕細琢，甚至明明很想弄得乾淨整
潔、光鮮亮麗，都有被否定他男性陽剛
與尊嚴的危險。相對起來，女生卻被期
待要日新又新，上下左右全身去角質兼
除毛，還要散發淡淡香味，所以不能活
蹦亂跳會流汗又曬黑，好像被上了手鐐
腳銬，周身百骸無一處自由。
－－她是散落在邊境的地海，不能僅以鄉愁丈量。－－
馬祖博弈公投一案，投票結果早已出爐，
是否成真卻仍在未定之天。說白了，這
只是財團伸腳來試試民意水溫罷了。這
趟旅行沒有太多機會可供田野調查，僅
嘗試與一兩名居民閒聊，樣本數極少，
但機運所致，或可分據民意的兩端。北
竿的計程車司機說，當然贊成，你沒看
到這裡觀光客那麼少，如果沒有人來，
真的活不下去。15海浬外，東莒的茶館
老闆娘睜大眼睛問我，只差沒加上「難
道」－－你贊成嗎？她說，如果她只想
賺錢，就不會留在這個小島，早就轉往
南北竿發展了。其實她點出了這張博弈
支票的許多問題，包含自然資源的破壞、
經濟利益的分配等。我在南竿餐館的桌
上看見一份反賭聯盟的小冊子，除了質
疑馬祖青年的出路難道只有進賭場當發
牌員，更直言財團保證的這些離島建設，
難道不是地方政府的職責？怎麼政府反
倒從責無旁貸的公共領域棄守，還大言
不慚這是馬祖居民改善生活條件的重要
機會，好像自己是無須負責的觀眾朋友，
負責媒合財團和民眾，讓居民只能別無
選擇，半推半就，沒魚蝦也好，去抱財
團大腿？
東莒的老闆娘說，她之所以有條件這樣
死守馬祖的理想，大概也是因為老公有
穩定的收入。我覺得完全不該期待所有
在地居民都淡泊名利、一心悠然。面對
棄置自然資源、戰地風光、特殊方言等
特點，遲遲不來且似乎將永遠不來的政
府規劃，對於低度開發、稀薄遊客，乃
至保全環境等理想的堅持，無異違反現
代人性的緣木求魚。當時賭場預定地的
北竿島，開出的贊成票數最高，除了南
竿五五波外，其他島也是贊成大於反對。
理由在北竿居民期待賭場落成，能提升
當地房價。最大島南竿以外的諸小島，
卻不見得奢求利益均霑，只盼望加強交
通往來，保他們一條更便捷的「安全回
家的路」。
身為海歸馬青（馬祖青年，真令人熱血
沸騰的頭銜），眼看居民巴望的博弈財
還雨打浮萍、飄搖不定，眼看母親和外
婆的生身村落，被半山的荒煙蔓草占據，
簡直是離島的離島的偏鄉，我真的覺得
非常遺憾。在那裏，我突然有一個野心，
或說一個願望；如果可以沒有其它牽掛，
回去定居個一年半載（雖然想到當地夜
晚的寂寞與貧瘠，我就可能會跳海自殺），
好好幫它寫一連串星羅棋布的故事，關
於行走於國之北疆的荒涼文青，眼底的
陌生家鄉；向所有人大聲宣讀，介紹此
處。讓這裡除了眼下博弈的進路，還曾
經負載海盜、商賈的傳說，島民的生生
死死、生生世世。讓她訴說自己的巫覡
和神鬼。她是散落在邊境的地海，不能
僅以鄉愁丈量。她有自己的華麗與蒼涼，
身世與時光，卻又一如所有人的故鄉。
如果所有東西都可攜就好了，那我會帶
回來很多很多東西給你。東莒的星空，
北竿的浪花，我媽媽、外婆村子的敗落，
阿兵哥哥們強烈的臊汗。我的遙遠的鄉
愁，我的旅行後憂鬱。我發覺自己已經
太適應城市了，從那裡到這裡，出去到
回返，幾乎不用磨合期。這是讓我最得
意，也最憂鬱的地方。走在車水洶湧，
嘩囂的羅斯福路畔，荒島上的日子彷彿
已經很遠、很遠了。我已經特化成城市
特有種，對這座大一點的岩石、我們稱
作台灣島的地方，上面星散各地的，所
謂的家，都無可無不可了。
因此，對於這趟旅行，我只能這樣給予
命名，與定義－－
「馬祖四鄉五島，我們花五天四夜走了
三鄉四島。毋忘在莒，是對原鄉的承諾，
也是對友誼的珍重：我不會忘記我屬於
哪裡，也不會忘記我們曾經一起抵達那
裡。」
（四鄉五島，從北至南：東引鄉、北竿
鄉、南竿鄉、莒光鄉－－又分東莒島、
西莒島。家母的故鄉在西莒島田沃村。
我們走的三鄉四島，照順序分別是→北
竿→南竿→東莒→西莒。）
（請參閱當時籌畫畢旅時的準企劃書：
http://s19901114.pixnet.net/blog/post/30818438
〈離島文學之：楔子〉）
離開外婆的老家，馬祖西莒島（沒網路
可以打卡），旅程要結束了。南竿司機
用揶揄的口吻說：莒光也能走兩天？你
們真厲害；南竿只來一天？那是白玩了。
他並不知情我們對一趟旅行的期許，和
纏繞其間的諸多細節。不知道我們寧願
在月光裡漫步，勝過拉車拼景點。就像
之所以選擇偏鄉離島、國之北疆，本來
就不是打算享樂瞎拼。只有真正經歷的
旅人足以置喙每一場旅行的意義。很開
心能與你們結伴同行，你們就是我旅行
的意義。
我在想，當西洋男性聚眾討論「台灣女
生很好上，源源不絕投懷送抱」的時候
（而台灣男性此時正義憤填膺於我國領
土被洋槍巨砲長驅而入），何嘗不是台
灣女生糾集得意「這些高鼻子真好上，
我真是為國爭光」的時刻？如果「ＣＣ
Ｒ／ㄈㄈ尺」的性愛是雙方合意，到底
為什麼要用男賺女賠的邏輯、加上國族
主義的蒙羞，推論出：西洋男性大獲全
勝，台灣女生吃裡扒外，台灣男生則只
好憤世嫉俗，大發酸文，要台灣女生管
好自己的陰道？
最近讀《愉悅的祕密》，序章就在講哺
乳類的大腦有個愉悅迴路，足以讓實驗
小鼠不斷按下壓桿，寧願放棄進食（即
便牠餓）、放棄飲水（即使牠渴），在
一小時內自願承受數千次對該迴路的
（無痛）電流刺激。從社會文化的面向
來看，愉悅感似乎常常被以道德檢視，
而人類社會無不想盡辦法以道德之名，
試圖限制對愉悅的追求。然而弔詭的是，
同樣能帶來愉悅感，菸草在當代社會大
行其道（當然菸草的販賣與使用也已開
始被追殺與圍困），但大麻卻被打入刑
法、由國家法律禁止使用。目前的科學
證據已經證實菸草與癌症等慢性病的關
聯，但大麻既沒有致死量，與身體病變
的關聯亦仍充滿爭議。當然這也可能只
是大麻非法化下，使用量與資料量不足
的偏誤。
然而此處要提醒的是，既然檯面上呈現
出來的使用效果相當（或尚未知），卻
合法非法兩樣情，正凸顯出，國家決定
的管制條件其實是相對／相當任意的；
至少在台灣是莫名其妙，必須追溯到台
島的文化母國，美國，去一探究竟：粗
略的歷史就是，在禁酒令頒行的年代之
後，警察嚐到了遊走黑白兩道、紅包拿
到手軟的甜頭，食髓知味的開始抹黑大
麻，重創當時大麻的農業經濟，加上媒
體推波助瀾，誇大大麻毒害、又宣揚大
麻神蹟，大麻價格在黑市狂飆，得利者
誰？已呼之欲出。貼這篇文章並非鼓吹
用藥等物質濫用，而是起碼可以開始思
考，國家的（在此是藥物，當然還包括
其它）政策，是全然神聖、不需置疑的
天理，還是根本可能只是沿著權力軌跡、
政治角力下的偏頗決定？又，藥物成癮
者除了「病人」、更是「罪犯」，此身
分也是由國家法律判定。但既然藥物入
罪的標準是恣意的，那麼罪犯身分是否
也並不那麼固著、如此理所當然，人人
得而誅之？
兩個《后宮甄嬛傳》小心得（都發生在氣勢萬鈞第76集）
1.
新帝即位，成為皇太后的甄嬛去景仁宮探烏拉那拉氏。甄嬛：「景仁宮一切如舊，似乎還是昔年景象（……）皇后還似從前一樣，盯著那些鴿子看嗎？」宮女：「早些年是。先帝駕崩後，皇后日夜痛哭，眼睛不大好了，便不再成天望著這些亂飛的鴿子。依太后娘娘的吩咐，這些鴿子，老了就再養，總是要活蹦亂跳愛飛的那些。」
什麼意思？我起初完全沒有體悟，直到自己跟著念完這段台詞，忽然明白，「活蹦亂跳愛飛、老了就再養」，不就是後宮女人的噩夢嗎？怕自己年華老去，色衰愛弛，後宮卻永遠像開不盡的春花一樣，老了就再換過一批。烏拉那拉氏專權時，不就一一彈壓、均勢、剪除那些迸出頭來的貌美女人，與她們的聖眷、恩澤和皇嗣嗎？她處心積慮一輩子，不就在與自己流逝的青春、與其她所有一撥年輕過一撥的女人抗衡嗎？後來，又回到她被幽禁景仁宮的處境，那些鴿子除了活蹦亂跳，還愛飛，而烏拉那拉氏卻是插翅也難飛離高牆深巷的後宮、紫禁城了，即便新帝即位，也只能癡心妄想著誰還能尊她為聖母皇太后，挪她出景仁宮。鴿子，不過自由二字；活蹦亂跳的鴿子，不過是景仁宮外、那些此朝彼代，巴望著飛黃騰達的，一浪又一浪年輕貌美的女人。
2.
之所以甄嬛對落敗的烏拉那拉氏所說的，「前朝、後宮，都不會有你隻字片語」是一極其殘忍的手段，是對照於烏拉那拉氏、乃至整個後宮的妃嬪而言，高牆深苑裡，她們實際上就是一群無名的（女）人。如果不是作為再生產（受孕分娩）機器、人體皇精著床設施，有幸誕下了龍裔，那麼她們除了在生前需要受盡寂寞苦楚（自盡前的鸝妃：「宮中的夜那麼冷、那麼長……」）、羞辱凌虐（來自勢利眼的宦官閹人與其她小主的丫鬟奴婢），身後尚且無名留世。她的人、她數十年的存在，即被完全取消，她被意義的黑洞－－死亡，給完全吞噬。從歷史上慘烈無比的「存有權」、「話語權」鬥爭中，敗落下來。甚至留下一點雪泥鴻爪的權利皆被粉碎殆盡。
對於用盡心機要職掌中宮（動機大概來自烏拉那拉氏的榮耀）的皇后而言，被告知將從可預見的歷史上拔除，於是成為最惡毒的手段。歷史從來就是勝者的歷史，只有鬥爭中獲勝的人有治史的權力。最慘烈的鬥爭向來就是不見血的，權勢熏天的甄嬛三言兩語做的決定（當然背後一定是十數年的隱忍，「沒有妳，何來今日的甄嬛？哀家能有今日，全靠皇后您一手指點歷練，自然感恩戴德。」），就把烏拉那拉氏像螻蟻一樣捏死了。烏拉那拉氏被幽禁景仁宮的下場、被劇中的雍正下達「死生不復相見」的下場，自然可悲，但將所有她入主中宮、鳳袍加身以來，從一（假）顰一（假）笑到崩潰瘋狂，種種機關算盡的政治手段都反向吞噬的，正是不見於歷史的「從未存在」。是最巨大的白費心機。
高中接學生會的時候，學長姐曾經再三
強調：「不要害怕衝突」，對當時的我
也是一場震撼教育。但很不解的是就有
學長可以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複述
「和同儕／教官對吼、對拍桌子」。反
觀，我就是那個在小高一，就被迫奴顏
婢膝到教官室去、承認自己因為太熱而
不想穿著制服考試、又很衰被發現沒繡
學號因而有了把柄，在過單上被記載
「頂撞師長、傲慢無禮」的人，走出教
官室覺得春日的暖陽瞬間變成一片惡寒。
這大概就是我從此對這間學校失望且無
感的原因之一ㄅ。
媒體巨獸真的好可怕！這已經是動用公
器到人格謀殺的地步了，如果真相並非
如此，一笑置之也就罷了，在全國性的
電視新聞上兩次重複「元兇」的三字大
名、擷取臉書頭照全畫面播放。恭喜各
位與我一同共襄盛舉，進入了台灣島的
新紀元。強權肆虐，看到解決方案竟是
「不隨之起舞的聰明人民」就冷汗直冒，
暗中跌腳。然而、如今真的也只能寄託
在全民的媒體識讀和行動力上了。面對
一場大規模卻不見血的真實鬥爭，你我
應覺萬分榮幸，自己能活著見證這段台
灣傳媒史的黑暗時代。
大部分的有錢人當然不是壞人，但要用
道德上的良善去衡量資本家作為人是否
合格，實在是太寬鬆又打不七吋。依此
檢驗，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惡人。
我們要指認的，從來也不是個別的人的
善惡；重點是在這個結構下，他們正當
的營利企圖，卻可能無意間無限上綱的
造成許多破壞，更遑論各種不能被「良
心」或「道德」概括的蓄意傷害，比方
多元媒體的言論自由，比方勞工的權益。
不能說給你薪資讓你能勉勉強強餵飽全
家，維持最低檔的生活品質就該額手稱
慶、感激涕零了嘛。如果說真的，法律
為企業保留了合法節稅的途徑，是為了
鼓勵創業以製造就業機會，那到底國家
可以為富人和財團讓利到什麼地步？－－
尤其，在面對公私部門聯手出賣全民的
這種時刻，就會傷心欲絕到啞口無言的
想，到底除了獨善其身之外，我還可以
多做一點什麼事？
台灣島民有福了！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
（就是NCC）與旺中集團總裁，經過密
室協商，通過中嘉有線電視系統的併購
案，也就是說以後島民們可以選擇收看
中國觀點、立場單一、言論壟斷的媒體
巨獸所播映的新聞，也可以選擇收看被
迫噤聲（談話性節目在併購案通過之前
就不敢談這件事了呢）或被系統排擠到
邊緣的不同立場的新聞唷。還有還有，
最快在九月，島民們除了不含瘦肉精的
紐澳牛肉，還有可能吃到使用瘦肉精的
美國牛肉喔，立委諸公還大放送，讓台
灣本島所產的牛也都能夠大吃萊克多巴
胺耶。怎麼辦，我怎麼會生活在這裡？
好幸福喔！
加上我自始至終一知半解的國民黨版政
所稅過關，真是三個願望一次滿足，近
乎健達出奇蛋般的國難日。世界依然運
轉，卻好像只有我們獨獨停下來眺望滿
眼災荒，替它哀悼。世界依然運轉。
很受激勵決定要一起開店努力的人突然
說算了我再看看好了；長久以來堅持的
努力換不到成果；本來以為敷完一張張
臉、尬完一隻隻腿，終於四平八穩有了
一點成績，突然又一腳兩腳的瘸掉了。
更不用說頻繁的放鳥，不屑，誤解，甚
至羞辱。我們真的大可不必忍受這些，
我們大可和其他人一樣，吃飯吃飯玩耍
外拍，夜遊夜唱夜衝夜烤夜麻將夜ＬＯ
Ｌ，以後的事以後再想，船到橋頭都自
然直了，事到臨頭當然也不會自然捲。
可是我們極其明白，曾經面對一紙承諾，
我們都對自己許下願望，才從此揭衣涉
水，跨越邊界。決定追求的目標大且沉
重，在這個工具的槓桿組裝完成之前，
支撐不起彼方夢想能夠張揚的高度。反
正哭過也消沉過，怎樣都還是會拿著缽
和刷攻擊下一張臉。總之，你（們既然
都）好好的，我一定也不會死掉。
如果我還不夠好，憑什麼遇到很好的人？
搬家亂裝箱的後果，就是只有大而無當的東西被最快上架，零碎但十萬火急時偏偏不能少的東西往往石沉大海。在輕鋼架飄落的石灰屑，與在不時逼我以踏盡紅塵的皮鞋去輾爆的小蟑螂間，於是找不到我的指甲剪，才發現指甲是很機的東西，它讓你變成野獸，腳踩皮鞋但四足行走；脆弱又過長的指甲阻礙一切改造和發明，脊幹和骨盆沒有演化到足以站立，空出雙手抓握，開始文明的進程。所以從搬了家開始，新家一直都是莽林，讓我倒在雙人床的沼地裡看時間載著飛鳥經過……後來我就離開台北了，前一夜抓著枕頭騎單車把睡眠在舊家的單人床安置好。我知道這一切都將過去，可是我還不敢面對未來。
旅途中偶爾會想一點事情，想台北。違抗命令，全程把手機關掉，不想聽到來自台北的聲音，無論是問候或斥責。暑假以來，我的台北就只剩捷運的三、四站之間；過程永遠漫長到，我懷疑這不是我想要的。其實也才撐了沒多久啊，卻感覺像過了很久。最後兩天真的是撐著爬起來，學著對人笑。我真的超累，大概是本來就沒在運動和照顧飲食，一直以來都慣於死在床上不想理自己的生活，偶爾認真起來真是，很快就被慢性的連續中暑擊斃了。不想一輩子都那麼脆弱，但完全提不起勁，像是因為害怕別人所以替別人做事，休息的時候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只要不要被世界找到，就好了。
到泰源看猴子，到東河吃包子。到鹿野看熱氣球膨脹起來又萎癟下去，最後宣布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山是一邊陰面一邊陽面的。過了晴灣的都蘭，還是沒有更愛原住民一點，除了跟他們交往過之外。花東縱谷有很美的地名相伴，包括珠光寶氣的金樽，台南也有，什麼阿蘭、北花的，你能想像來自阿蘭的阿蘭嗎？雖然不多，但應該也有一些。到高雄的時候發現自己除了升大學那年，被爸爸要求一起搭高鐵去玩，這是我一直以為很熟悉，在夢裡好像都理所當然不會迷路的城市，但其實無論對我或對台灣島，都噤聲得很默然，像百萬人都不存在。高雄人一定超討厭台北的，尤其是很吵的台北媒體，自以為能代表整個台灣。而且我發現我把那些人搞錯了，他們都曾讓我很低潮，但不是全都來自這裡。逛完夜市回到飯店，突然陷進深深的疲累裡，對爸爸或妹妹都沒有情緒，只是很想有一個角落可以背對所有人滑我的iphone跟遠方根本不認識的人從HI開始，做很蠢很狹窄、對著深深峽谷自言自語的事情。好想念一個人躲在房間裡什麼都做了也什麼都沒做的混帳日子。是誰逼我出去的？是我自己要我自己出去的。想到這裡又想到台北，所以就不打算想了。
隔天到台南，爸爸去看車。賣賓士車的業務姊姊十分殷勤，不斷強調希望爸爸可以給她這個機會，服務也不敢怠慢。我和妹妹在旁邊聽他們議價，像過招，明明若無其事，不落言詮（真正提到價格大概一兩次吧），卻波詭雲譎，暗潮洶湧，似有風雷。我和妹妹頻頻對看。爸爸講電話的空檔，她還雙雙遞上名片，要我們以後「不論爸爸有沒有買車，到台南都可以來找我，以後啊可能同學朋友有需要，也可以給姊姊這個機會」離開之後瞬間捎來簡訊，雖然內容很制式但已經讓我大冒冷汗，只好崩潰大叫說我就是不適合當業務也不是個好的領導人也無法被領導和其他人建立良好關係！立刻受妹妹緊繃安撫。話說回來，賓士真的十分高級，我漸漸能理解為什麼男人那麼沉迷於車了，但對於車的外型我還是超無感（什麼烤漆之類鬼的），只有車體內滴滴答答可以調整的按鍵，像小時候在玩鉛筆盒，有一排按鈕，逐一按下會兵兵崩崩跳出各種削鉛筆或置物抽屜等玩意兒，只能拿來炫耀其排場的一種工具。但車子確實讓人有種真的控制／駕馭一台龐大機械的錯覺，自以為這樣就能控制了人生之類的，我懷疑這來自遠古人類（或魔獸世界）對四足動物的騎乘慾望。
主要是，我看業務姊姊如此積極，回想自己何其幸運。我有個不世出、不寫書的富爸爸，不吝傳授我倆房地產投資概要（反正越聽會覺得一存到錢就買車超級笨）；可以把出錢創業這件事純粹當成「學經驗」，也不急著要我們回本或兌現，一直寵寵笑笑看我們說：好啦。慢慢來啦。－－我只是想要撒嬌而已，我懂了。我想要有人（最好搭配摸頭）跟我說：乖，你最棒了。你已經很努力了。我懂，你累了，休息一會兒。我找到心裡的小劉亦，他（她）還不想長大。他說，我怕黑。而且我找不到指甲剪。我猜，他只是需要有人握著手，帶他離開密不透風的房間，向他允諾：天就要破曉了。我太常忘記自己是太幸運的人，雖然記起來了也不能馱我走過更長的距離。我只是需要去嘗試而已。我只是需要繼續去做而已。
我要出發去找指甲剪了。而且我會找到的。
1.
因為害怕轉瞬就要死掉，所以崇尚及時
行樂的人生也沒錯，但我就是怕一不小
心活太久長，人要老好久還死不掉，至
少從很久以前我就開始儲蓄未來玩耍的
條件，時間、金錢、夥伴，如今還可以
慢慢提領，一一變現
2.
其實，有好多種方式可以解釋我的決定。
我最喜歡的說法是，與其說追求不在職
的被動性收入是為了金錢，倒不如承認
是為了時間。如果可以不工作就有錢入
帳，多好。可以不用為了追逐過得去的
生活，只能一直賣時間換薪水到老死。
時間永遠是最珍貴的資產。我也不想讓
自己只能在人生各選項裡做零和選擇，
我比較貪心，我要複選。我要錢也要時
間，要工作也要生活，要小豪宅也要太
空旅行，要社會正義也要自我實現，不
想七折八扣掉明明可以更大的人生命題。
我常常用這問題騷擾別人：你之後有想
做什麼嗎？結果都得到「我正在補律師」、
「會計師吧」、「心理諮商師」我才發
現，這是一個每個人都把職業＝夢想的
年代。後來我承認自己問錯問題了，我
要問的其實是：你（這一生）有想完成
的事嗎？有什麼不敢啟齒的夢想嗎？工
作當然可以自我實現、甚至實現我們心
目中的公平正義，但是工作以外呢？打
算就此留白，或年復一年的讓位給週末
假日的補眠、消費、再生產行程嗎？如
果是這樣，他們的答案之於我的決定，
就說明了：我選的不是工作，而是人生。
正因如此，也許我不一定喜歡我的工作－－
誰喜歡被拒絕、被誤解、被說洗腦、被
放鳥啊？誰想閒著沒事幫人敷臉啊？－－
但是如果它允諾我、而且知道只要繼續
做這些我不一定喜歡的事，可以在未來
成就我至少99.5％的理想人生，我、願、
意。
搬家很惱人，尤其每到新家越覺得：
「怎麼什麼都沒有而且地板好橘！」還
很害怕間壁人家翻過鐵柵欄到我的陽台
站在那邊不動，或陽台化身飛蟲大本營。
賃居經驗年深日久，從剛上台北一部轎
車有餘，到如今爆櫃爆箱、被物質所役，
寓居心態讓我對不斷展延的凌亂現況視
為當然，卻又只能焦慮，眼睜睜自己對
物質無能量出為入，像太專心砌牆終於
把自己困在裡頭的泥水匠國王。日系收
納整理書從來方興未艾，日前自己瀏覽
到，聽說現今趨勢是捨棄＞收納，聽同
學一提書裡對物我關係的著墨、以我而
非物的需求做考量等觀念，驚為天人，
終於等到台版整理達人盱衡本地脈絡、
統整日歐美系精華，牙一咬就決定買成
工具書讓自己的生活也徹底「青豆化」。
讀了才發現，果然，整理物品不只是物
質性的棄留，更是對過往生命的重新檢
視，囤積只是眷戀過去的安全感，卻沒
能斬斷「物並不等於人」的羈絆迷思。
作者從移除母親遺物，到完全青豆化到
除了最低限度日常所需、零雜物境地，
是隔了四年又數度易居的千山萬水。回
頭看如今（一年一度地）在我房間一箱
箱開花的雜物、時光甬道裡萬千分身的
我自己，怨嘆不似妹妹有家眷出力，也
相見恨晚、不及青豆化。遷徙，搬家，
沒有男友勞神，就只好自己傷財了。
http://udn.com/NEWS/READING/X5/7193302.shtml
突然覺察到作為讀者的不忍與幸福。讀
者可以剝離多少創作當下的脈絡，至少
從文本裡看不到、或說不用看到，作者
垂死掙扎的疼痛（這大概也關乎批評作
為一門技術的條件）。這毋寧是作者的
慈悲，讀者的殘忍。我們只要顧著在文
本以外夸夸其談、大放厥詞，難怪文薰
老師說她不喜歡拜訪作者本人，怕以後
就說不出他的壞話了……而且，最難過
的是，《深河》其實是一本救贖之書啊，
遠藤周作在死亡的迫近裡，只想要我們
相信這世界仍有神。
晚上跟著爸爸去拜訪他的朋友，是一群
有錢到自己蓋了一個社區，然後全新的
透天厝裡安裝了電梯讓老人家可以不用
上下樓梯的人。可能以前我會對他們有
很多先入為主的想像，自動和剝削、既
得利益者這樣不懷好意的詞連在一起。
但我每次來都很開心，聽叔叔阿伯豪洨，
阿姨們比誰都熱烈好客；今天還心血來
潮開始指導大家甩手功，變成走台步，
然後家父又突然拿兩把椅子來比拼伏地
挺身，人仰馬翻，雞飛狗跳。我知道，
我知道個人的良善不必然就能豁免在結
構中受檢驗和質疑，就像很多有錢人以
為捐款就是行善，殊不知不斷壓製出貧
富罐頭的結構才是癥結。可是他們就是
論文裡白手起家的中小企業，跟著經濟
奇蹟起飛，眼看人隨經濟泡沫樓起樓塌，
或許自己也遭逢幾個重挫、一些噩耗，
終究還是穩穩的飛到這裡，能夠一年至
少一次全家海外旅行，三不五時和兄弟
小酌怡情到三更半夜（不過以男人為主、
女人跟班的聚會也是一個觀察的點，按
下不表）。據說他們至少都涉足兩個生
意，一邊開仲介當老闆，一邊投資土地
開發。爸爸說：「所以他們財務已經都
很自由了。」既然現代生活早已不能靠
興趣甚至學歷自保，無疑他們都是最聰
明、最幸運，也最努力的人。爸爸創業
至今已經二十年，最近幾年才開始過比
較閒散的生活，但退休規劃還在五、六
年後。算是相當早的了，但是、雖然他
很喜歡他的工作，卻無法避免工作帶來
的巨大壓力，因為壓力讓他嗜吃甜食，
他會把全家都嫌太甜的布朗尼冰淇淋幾
乎不能控制的掃盤。我知道爸爸一心想
把一身絕學悉數傾囊相授，這是除了經
濟支援外，他很開心自己能有所貢獻、
有所補償的地方。
打電話回家向爸爸宣布：我要做Nu skin
的時候，他只說很好啊，然後偷偷問他
的同居人有聽過Nu skin 嗎，不是非法
集團吧。我不知道阿姨怎麼答，但爸爸
後來只說，只要不是違法的公司都好啊。
以前我把他待人處世和生意經都當耳邊
風，管他突然拿筆出來在餐廳桌布上寫
得行雲流水，我都不置可否，畢竟我只
是一介文青，掙錢的事未免俗氣，未免
髒了我的眼耳鼻舌身意，污了色聲香味
觸法。何況談賺錢（尤其還是創業當老
闆）就聯想到剝削，簡直有了原罪。他
說：「業務是帶著走的能力。」雖然我
百口莫辯我不是在做業務，還被叔叔阿
伯以此為由催酒（並祭出：你不給我面
子喔，這種七字經）（當然只好抿個兩
口，並派出酒后劉瑄招架）。今天聽到
上線說他的高中同學：「業務底子非常
硬，基本功很紮實。」合了爸爸縱橫江
湖二十年的這個拍：「（談案子時，）
最好談的是老師，最有挑戰性的都是業
務」才知道這個社會上隱隱有個階序，
是以歷練之深淺、閱歷之豐寡為依據排
列的。交手過的人越多，越能走跳，越
吃得開。而這不必然會讓人世故成犬儒，
失去天真的能力。看我爸和他朋友們就
知道了。
我在直銷的日子滿四個月了，有些事情
好像越來越感人。比方從讓我懷抱著踢
館心情應對的陌生人、所變成如今我尊
敬愛戴的上線，他在我面前對我朋友這
麼說：「他（指我）帶了好幾個朋友來，
他是真的想讓朋友可以過得更好。你也
知道他很挑的。」不能點頭承認，也不
敢這麼坦白，但知我者莫若上線啊！還
有我親愛的二等親，明明是學姊卻更像
高中少女的旁線夥伴：「因為亦與瑄太
激勵了，讓我想要幫大家把新朋友都燒
下來。」那天她真的燒到我的朋友。不
只是制度裡的利益共同體會變成生命共
同體，連利益無涉的人竟然都願意對我
這樣說。
我越來越相信某些「好」的特質，比方：
如果我不夠好，我就不能影響別人。這
個「好」當然是有方向性的，它不是失
去磁場的指針，團團轉的質疑這個也好、
那個也不壞。直銷和學院畢竟是不一樣
的，不能靠知識建構過程中的懷疑去做
事。為了省去走錯路的成本，要能簡單
的複製，就必須單純的相信。就像文青
的百無聊賴、內縮性格、想多於做，可
能都觸發過我很多靈感，但其實我不喜
歡被情緒綁架的自己。如果有一種方式
可以讓我能當一輩子無所事事的文青，
卻又不一定會沉溺在自己的內心世界，
從此能把爸爸供養一枚茫然文青的擔子
放到自己肩上，自己掙錢供自己茫然。
那樣，我就不叫跳下來做直銷，而是跳
上去做自己了。
回到台灣以後挑戰才開始。這顆被擺進
來的引擎飄洋過海之後，還能不能繼續
發電，讓別人也能發光，變成最關鍵的
問題。我最感動的，倒不是來自慷慨激
昂的眾高階，也不是摩肩接踵的大場面，
而是我的推薦人趴在床上，看他手機裡
一張張照片，如數家珍：她長大了，她
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也是，他以前比較
關心自己，這次過來可以看到他完全不
一樣了；他我不用煩惱，他們合作得非
常好；她也長大了，只是還要再磨一下；
她其實很優，只是拜託她一定要快點長
大，她表揚那一天我應該會哭吧…這些。
啊一不小心就出賣真男人的鐵漢柔情了。
那時候真的好想哭喔，看著身邊的小朋
友一隻一隻長大，待他也獨當一面，便
可自由放飛了。這不是爸媽的心情嗎。
很多人從他身邊離開。很多人再來、很
多人再回來。像人生被加速，看見快轉
的聚散，一次次懊惱、一次次被重擊
（「他不願意相信我嗎？我是不是害了
他？」），再一次次站起來。不只是
「我想變成更好的人」，而是從保證、
到見證著，被他帶領的我們「也變成更
好的人」。他說的，「在這裡我從男孩
成為男人」，真的不是亂講。
碰到他那天，我其實只是一次例行蹺課，
想到誠品進行慣常的新書考察，結果被
攔截下來，站在路邊就聊了四十分鐘。
我只是單純熱愛與陌生人聊天，因為不
認識所以不拖泥帶水，可一拍兩散，尤
其又覺得有求於我，更能肆無忌憚。本
來堅決不留手機的，到了香港才發覺，
是我趕回去上討論課前，最後一刻還是
心軟留了手機（想說拒接和不回就好），
才帶我一路跟著這群人來到這裡。一個
倉促的決定真的可能這樣扭轉了從今以
後的人生。
對我而言，我喜歡我的學生生活，但不
喜歡我的文青性格。文青經驗收益良多，
但文青性格讓我多半時候是個內縮份子，
舒適圈狹窄，想的永遠比做的多。這樣
很爽，但對曾經擁有自我期待的自己也
很痛苦。我想要改善世界，但不夠積極、
難以行動、缺乏影響力，每天的自我合
理化都像慢性自殺。很多沒有完成的自
己死了，更多有缺陷的活了下來。是他
人的好意成全了我的任性，是父親的勞
動撐持我的慷慨。只有自己在夜深人靜
的時候會不住輾轉：我有很多理想但我
不想和世界接觸也不知道要幹嘛。我想
變得更好，也更有影響力，像我的推薦
人說的，當別人在我面前、也都能夠都
覺得自己很好。
最後我想一提我的夢想。我喜歡我的學
生生活，想一輩子睡到自然醒，起來去
找講座聽，去買書看書寫書自己出書。
想在台北買一間時尚小豪宅套房，當成
征服世界的秘密基地。開不計盈虧的二
手書店，不計盈虧的讀書專屬咖啡廳
（因為個人苦於找不到地方讀書，又嬌
生慣養吵不得，希望有個地方讓學生能
夠好好讀書，提供食膳，且限定一人座。
討論區和用電腦吵人區會被吸音隔離）
因為學生時代常找不到好房子而搬遷，
所以想出租美好學生套房，當包租公。
每個月捐固定比例的收入給認同的利益
團體、社運組織。當然，也想讓自己成
熟（領到8000港幣的支票覺得自己好像
大人）、也帶著願意對我賦予期待的人，
亦起長大、亦起走到下亦站，成為天后。
出國前一敷。最近在想如果用一本書的
篇幅該怎麼處理一座島，然後恰巧碰到
Ｖ城之旅前看董啟章的《地圖集》，才
知道為什麼會那麼討厭王文娟的《微憂》，
明瞭「假的朱天心們、沉迷於看一些角
落、進行文青式的耽溺」這種批評完全
其來有自；傳凱在理論討論課裡曾經說
過，經典的文學通常是否定現實的。而
耽溺式文青似乎傾向肯定現實（「小確
幸」），或是無涉現實－－所有不幸只
發生在他們的心靈裡，形成一種內向的
譫妄。在《微憂》裡，台北像一座沒有
歷史的城市，一切現象都只發生於現在，
而且只為了被她走過、觀看、然後採擷
入書，所以她可以只對著溫州街的老房
子唉聲嘆氣，歷史背景只是by the way；
對牆頭小花噓寒問暖，除此以外的世界
都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