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很蚊亦 (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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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喜歡大家。像卡內基一樣人
工環境的拍肩比讚,目光如高擎火炬,
下頦微點唇角上揚,卻是真實的對我
說:你的生活已經夠豐富了啊!你真
的不貧乏!--雖然不無淪為集體自
慰的心靈療癒團體之可能,卻真的替
我裂開一縫,綻出一線彷彿之光。在
「所有美好都在回頭間已過去」的提
醒如鐵槌一路敲打,還有眾人集氣的
醍醐灌頂,終於有一點點自信,開始
敢相信自己的生活,亦是好的。而不
再是見異思遷、相形見絀的未竟的零
和鬥爭。

錯過的並沒有那麼多;擁有的,也並
沒有那麼少。

開始加重玩耍的比例。不想再硬迫自
己在團體討論充數。累了就想走出去,
讓海島的夏季,城南的星空載我乘桴
浮於海。而我濕著一襲被氣候傷透了
的衣,拎著詩拎著惡補的快樂學分,
往夢中潮聲,散髮弄扁舟。

不幸的是,後來的我在城市裡誤入歧
途,繞了一圈才被喚回原點。為了一
口氣,為了吃夠本,拼命把生料塞進
鍋底,湯汁淋漓煙霧氤氳的反覆挾起
撈起。不會記得雜料漂蕩如人世沉浮,
卻意外想到《馬橋詞典》的詞條:同
鍋兄弟。咱們如今吃同一鍋飯便是同
一家人了。他拍拍我的背,雖是舉手
之勞仍帶率性的:欸那你要什麼?

我說,啊我待會自己去弄好了。謝謝。
(我說謝謝了沒?)謝謝你們,有愛
就有恨,有彌合就有破落的人間此處。
這才真正讓我有一種,在長大的感覺。
彷彿我曾經牙牙學語、曾經丫丫學步,
直到學會了這些東西,才知道光陰的
穿渡並沒有白白走過。有些東西它拿
走了,有些它賦予了。但我還在學習,
為了快樂的最高指導原則而放棄,放
棄把眼光投注在未來、放棄放棄快樂。

這是你們一起教我的。部落格的文字
雲,出來最大的骨幹竟是一個拆天拓
地、頂天立地的,「我們」。「我們」,
不是「我」,而是「我和你們」。謝
謝。光是這樣,我就可以感覺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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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侶盟總能擊中內心柔軟的那部分,或是大
學以來踮過不大不小但確實有過的人生風暴,
因此開始能理解人生遍地玻璃碎渣扎腳,不
是不痛不癢,而是物傷其類,因為自己鮮血
淋漓,終於了然人間痛癢,遂顯得慈悲了。

《扣押幸福》,正義必然只能發生在不正義
之後。群眾吶喊「你有權選擇!」對抗傲慢
的權力菁英,躲在虛無的統計後頭,祭出規
章法條,睜眼瞎話:我們很同情……但不能
被個案和情緒左右,我們關照的是公共財政……
真是警醒。調度理論、鳥瞰結構所可能造成
的最大危害就是,我們聽不見每一個人背後
拖拉著吭啷作響的故事。

佩嘉擘畫願景,以社會學告訴我們國家並未
言出必行,公民未必如願以償;人人生而平
等還只是憲法裡躺平的字句,我們每個人從
來未曾真的擁有同等的公民權。而這些被權
力挾持住的權利,是需要自己走上實踐之路
去學著爭取的。

熏弟兒是一個女同志媽媽當時排除萬難借精
受孕,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現在五歲吧。
長得很像媽媽。但沒人見過爸爸,所以也不
知道像或不像。媽媽Angel說他們從小就跟
同志家庭相處再一起,但認為熏弟不會變成
同志,「因為他不夠娘」。

我只不滿這句話而已。其它的,總讓我為之
欣喜卻也憂心:為什麼收穫最豐、在拔起記
憶的水塞之後還沉澱著的砂金,都是這些下
了課以後的時間?人生的,或者社會的;這
才在西沉以後的暗暝時光裡折射出萬花筒裡
轉動、窺看的炫彩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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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在陽光強烈的午後客滿,
而我流離失所。花三百元證實
一間看似清幽實則貧乏的店面
地雷是也。只好硬杵在當地想
像自己挪移座位後,於日光曝
曬下化成鹽柱。鹽柱在室內風
檐展書讀,勉勉強強被《國家
與社會革命》的古道照了顏色。

好怕黃昏就在腕邊逝去。彩霞
收盡前我結帳離開。踏過庭院
草地,我想店內幾乎揮霍著的
無效利用的空間配置,還有足
下環繞著小屋一圈的花草和墊
腳石--究竟這屋主多不把財
產當一回事?怨恨又羨歎。我
唯一端得上檯面足以一較高下
的,也惟有此刻正要出去追逐
的、星期日夕日美好的晴空淡
影啊。

硬被留在店內吃了微波加熱的
巧克力香蕉蛋糕,一球鮮奶油。
以一篇散文的速度,以一種浪
費青春的輕佻。暖洋洋的,在
住了將近一年才日漸熟起來的
街衢巷弄裡穿梭旋繞。自願迷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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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懵懵搭到善導寺,看北鼻平的童軍團慶。
被迫牽著C中童軍底迪的手,被拉到綜合大
樓五樓,看營火用篝木裹著紅色玻璃紙。打
開仰躺著的風扇,玻璃紙就劈劈啪啪,妖妖
豔豔,慵慵懶懶的舞動起來,真的像一盆火了。

其實慣於迴避這種活動,我想有很大原因是
因為無法直視我的遺憾。曾經期許自己、仰
仗自己,卻終於沒有實現的事情。一點一點,
如砂礫,如結石,粗糙的在記憶的沉積層裡
滾動、磨刮著。而眼前的小朋友們多麼勇敢,
招展著自己青春柔韌的身體,反覆操演著未
來的勇氣,在朋友簇擁的注視裡既擔憂也深
受鼓勵。

又一次用學院中的田野觀察法,把自己抽離
情境,不悲不喜的配合。偶爾尷尬的笑。旁
邊(後來才知道)C中童軍三人組忽然站起
來由一人帶頭領口號,其他人生猛吶喊配合,
所有人所有團都站起來呼喊嘶吼的時候,我
也緊跟著站起來但才發現什麼事都沒有,只
不過可能是童軍界在主秀換場時約定俗成的
慣例而已。只好訕訕自笑以解嘲,以前的我
多半會尷尬得不知所措,事後懊惱良久的。

不知道是哪首歌哪個表演哪一系列動作,我
突然想著、突然覺得,每個人都可以在幫我
過另一種人生。重點不是我個人的青春,重
點是總還有更多、更青春的人,為我活著。
這是一種人人為我的感應。而惟有這樣想,
才不致讓自己無論怎麼走,都是空洞和遺憾。--
而我,不是已經很好的、走到這裡來了嗎?

突然有點理解了,能夠不再把自己經驗裡的
匱乏,當作某種糾纏不去、也不可逆的遺憾。
所有回憶忽然都有了善意,輝煌一如海洋。

突然好感動好感動,搶著趕打這些字在手機
裡的我,突然就差點熱淚盈眶。抬頭看他們,
一起呼喊,一起翻滾過彼此的身體。光是一
群年輕男孩的身體可以表演得焊接緊密,信
任而默契。如此精彩。把青春揮舞得多熱烈,
經驗多富足,回憶多飽滿哪。真的真的,青
春就是本錢啊,而我……

想著長期以來的心結。臉書的朋友名單也不
是虛數,你還要怎樣的舞台和自我實現?你
不都已經好好的、走到這裡了嗎?如何還能
企望其他更好的你?或者,你只是想知道那
個不再感覺遺憾的界線在哪裡?只要做了哪
些事,你至少可以不再感覺遺憾?--有那
條界線嗎?跨過去就是一個回憶與經驗的香
格里拉?

暮色裡我一人往所有人的反方向走,走在陌
生校園昏暗的走廊裡。在光亮處,回頭在操
場有人叫我的名字。無光裡很近才看清楚他
的輪廓,扛著兩端黏著螢光棒的長棍,準備
收攏道具。沒有這裡或那裡,沒有早一點或
晚一點。有時候就只是一個致命的定景,甚
至不能確定什麼已經被我觸及。

暮色裡我一人走出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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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這篇以前有點抗拒打日記了,覺得
很疲倦,從一開始真正的意識流到後
來不得不顧及讀者的存在,開始拈著
時間線頭走,把一瞬之光的感受安上
前因後果、補足脈絡。才知道,不只
是得失心,光是意識到:「是有人在
讀的」,從今以後不再像密室裡造影,
暗影中賦形,這些承載意義的符碼如
此輕易就顯現自己的脆弱性,蠢蠢欲
動漸漸開始扭曲走樣,碎裂,消散了。

要把時光從河裡捧起來施展魔法定影,
是極耗費心神的事情。從一開始真的
只是抒發,到後來成為責任、與自己
的約定,再變成有一群(不管多小)
的讀者在默默擁護著的共同文本,舉
輕若重;但又不甘寂寞。

所以就繼續寫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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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覺得,為什麼其他人的人生那麼輕鬆,
可以不用去思考這些很難的事呢?我想,真
的是知識不足,不足以讓當前的我們輕鬆論
斷很多事。像在資訊不足的戰爭迷霧裡摸索
著開疆闢土,可是很多東西還是不知道啊。
另一個難題是,來自庶民社會很直觀、很內
化、很自然化的東西,都很難除魅。有時候
終於理解蘇爸所說「功能論和衝突論在社會
學會不斷交纏難分」;把身處的世界「各司
其職」地功能化是最簡便、最能夠被接受的
答案啊。有時候連自己也覺得沒錯,輕而易
舉被牽著鼻子走了。(或心甘情願深受感召
的走了)

那誰的理解世界的方式是錯誤的呢?--要
做到什麼程度,才不會有試圖用社會學解決
價值選擇的謬誤,但又不會落入虛無的相對
主義陷阱呢?


--

時間總先於我們。

從KTV出來,像吸血鬼懨懨而絕望的,看
見薄薄的晨曦。清晨的西門町一樣髒亂,卻
異常安靜。佳瑋說:果然夜唱一次就夠了。
請路人幫我們與鐵門森然的西門站合影留念,
以玆證明,曾經攜手來到邊境。

昊宸弟弟的床,宏璋姊姊不敢玷汙。悄悄離
開昊廷家,在亮亮烈烈的晨光裡跟著
一姊
繞過小巷和大樓的邊角,拾著路走;不知道
是離開夢境,還是投奔另一場夢。捷運上每
個人的臉,都帶著一點還未從夢裡醒來的懵
……

而天已經那樣亮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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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於沙龍,大砲達又連珠砲推薦許多沒
聽過的經典文本,應接不暇,自己的世界
到底多狹窄?回家梳洗整裝的時間裡不禁
沮喪,知識論述既不若一姊璋專心致志條
理分明,文本涉獵又不如大砲達見多識廣
鞭辟入裡。可以和強者認識當然榮幸之至,
但卻只能張口結舌乾瞪眼的份,自己不斷
警覺怎麼我們平平同輩,卻早在此時就已
經出現知識與技藝的落差。自己曾經嚮往
過的那些發光的路,薄薄冥冥的積雪地上,
早就有人走得更勤、走得更遠。都躲在昊
廷後面,或者cue 佳瑋來遮蔽/轉移自己
空洞無語的時刻。好多時候不是在思索,
而是真的沒有足夠的材料讓我掌有頭緒。
注意力和精神總在關鍵時刻,又渙散掉了。

回想自己究竟是如何一路學習上來?也許
真的並無真才實學,只是靠良好的考運和
一些吾多能鄙事的應試小聰明而已。

接下來的夜唱,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夜唱。
雖然我做過很多不乖的事,但在夜唱夜衝
這一領域卻是反常乖巧,異樣匱缺。所以
不想忘記,也不能忘記。大家從精神奕奕
到東倒西歪,只有夜行動物我還在奮力抓
key 唱跳,還有小清新教主佳瑋的柔美唱
和。嗓音清靈得就是個小小魔女小曉萱,
令大家都好驚訝。寶島歌姬璋也十足顯現
不同於知識領域的即時創作功力和真假音
遊走的魔幻聲線。大砲達歌如其名,簡直
就是不壞金嗓!而且高低起伏極致戲劇化,
連看MV也一刻不得閒,找錯達人並非浪得
虛名。將要出國的大媽昊廷,果然是蔡姓
樂團「不是主唱的那個」,哈哈。

回到家之後看到昊廷在文學沙龍裡說:
「大家要等我回來喔。」本來不知道小清
新教主為了什麼的,看到時果然也心抽了
一下。

那時候只不過一個人生的錯誤罷了。想彌
補空洞,努力振作,所以召集好朋友,和
好朋友的朋友,開啟一個大家認真讀書、
不認真聊天的小空間。當時受傷的我怎麼
料想得到,有一天大家會一起去夜唱、一
起無話不談、一起堅持著,說好要到小大
一的文學沙龍84 and so on。沙龍自己活
了過來,讓我們甘之如飴交付她青春和青
春裡的一些誓言。(雖然目前業已成為老
大二的糜爛沙龍。)

ㄑㄨ隔天告訴我,她是收集回憶的人。青
春的前端,也有人這樣告訴過我,那時候
我還覺得這怎麼會是他?那麼文藝腔。結
果兩個人像用同一句話在提醒我、或驗證
什麼;我才是個收集回憶的人。而回憶是
需要創造的。我之所以未曾體認回憶需要
收集,是因為猶豫裹足讓我少了很多機會、
很多回憶的創造吧。她說,像你就絕對不
會忘掉,大家在最後,用〈我最親愛的〉
來結束夜唱,這件事情。

批兔當掉,我是很晚才知道的。畢竟夜唱
像矇眼跨越時間,從此你的世界就和別人
有了時差,要一陣子才會回到正軌。想到
ㄑㄨ三天後才寫的日記;ㄈㄩ之前以身為
誡、警告過的科技風險;想到楊照曾經說
阿茲海默症的出現,突然無比殘酷也無比
重要的,讓人從此知道什麼是生命中根深
柢固的事情、而什麼只是浮花浪蕊。

沙龍就是我根深柢固的事情。或者說,我
情願它就是那個深深的、深植在我之內的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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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來找我吃飯,因為日文課卡著,只能在Yamazaki
午茶。父親跟我說聽到我憂鬱就趕快跑來給我加油打氣
了。我說憂鬱只是想用優秀衍生成一個俏皮話。真是多
慮了。他催我出國去玩,說我們有能力就儘管去。羅列
他去過的國家、去過的國家的地區。遠方的母親還陷落
在新家和舊家的夾縫間,她從來就只有家,沒有國家。
從新家打來電話,我也對她好不耐煩,心想這些瑣碎的、
無用的事情,就別再重複絮聒了吧?可是對她而言,這
就是她人生的真實。我說我好擔心她。她已經輸了啊,
在這場跟我爸長期抗戰、拉長戰線的賽局裡。可是我竟
然連一句溫柔一點、貼心一點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覺得
好厭煩好厭煩。

父親說送你的哈佛最受歡迎的快樂課都沒在看。我真的
覺得,快樂才是最值得比的事情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
貫徹是一回事。雖然從高中伊始,父親已經幫我補了許
許多多堂快樂課,我卻還是欲振乏力、要死不活,一個
不及格的學生。可是我還是很感謝他風塵僕僕趕來,那
麼有誠意的來見他兒子一面。看到我,他應該難以想到
自己。不像他油條,不像他風流(這只是他沒看到而已)
但我也不會為此感到罪惡,畢竟我有我的人生。

一整個晚上,和ㄑㄨ從密集書庫到系館讀書室,嘁哩嚓
啦十指飛舞在鍵盤上,始知ㄑㄨ宅妹,打字比寫字快不
知幾倍。所有不清楚的觀念,或者遇到瓶頸時,只要相
詢女神就會找到出路。靈光的程度真的讓自己自慚形穢,
覺得終究只能在平庸的資質裡忍辱偷生。6029字,半個
肝,一個晚上,一次透徹的沮喪。可是在讀書室聽風扇
嗡嗡,蚊子嗡嗡,女神怕人不怕鬼,覺得趕作業雖然痛
苦更是有人相助一起強度難關,覺得很快樂。不可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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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怎麼會是徒勞?但是只書寫就會是徒
勞了。我想我知道的。

那投票呢?也會是徒勞嗎?我真的沒有生
氣,不要再栽贓我生氣了,那樣我會更生
氣!不是啦,那樣我才會真的生氣。事實
上不就是,國家機器就是貫徹著統治者的
意志嗎?何況不是只有元首撤換,整批行
政團隊都會清洗汰滅的啊。我只是有點激
動也覺得有點可惜而已。像大一的時候你
好像也有說過讀完書要當家庭主婦,就像
哈佛經濟學博士回來臺灣卻開計程車的意
思一樣。社會學或廣義的社會科學不就在
教導你辨別很害怕被扭曲或掩蓋的事情嗎?
還有,因為無法擔保未來和洞悉事實就放
棄投票的權利,真的很消極嘛,因小失大
了耶。一姊璋還說,我們很努力的走上街
頭,在輿論裡嘶聲吶喊,可是執政者不聽
就可以不聽,一整個利益團體的資源調度、
經年等待,抵不過今天主政者下達指示的
一張便條。那,你還是選擇不投票嗎?

我當然容許民主社會裡有不同型態的生活
方式,可是個人情感上,就是覺很驚訝嘛。
大概也是我表現過當,讓你更有抵禦的防
備心。我也沒有認為你毫不關切公共議題,
而是選票不是剛好能成為借力使力的槓桿
嗎?利益團體集結著、要脅著,沒有什麼
政策和法案的牛肉就不投你。每一枚戳印
都是一張利刃啊。

如果真的都覺得不滿,可以投廢票,但至
少也要去投票表達意見,即便是我自己看
來那麼沒建設性的表達也好。這是一姊璋
和昊廷都贊同的。不要被歸類在政治冷漠,
就普同性地被虛妄掉了。

哈哈講那麼多好像還是在罵你可是不是好
嗎!因為我真的覺得這很重要嘛也許講出
來寫下來可以說得清楚一點,讓自己也記
得熟爛一點。或許也只是要說服自己真的
相信一些事情,而不致犬儒而已。

--

晚上沙龍還有續攤,跑到永和豆漿吃消夜。
一姊璋談論男女性的「跨性別」迥異的認
定標準,我慨嘆都已經是邊緣人的同志/
LGBT圈裡還要再劃分主流、非主流。陽剛
男同排斥陰柔男同排斥女裝男同。男女同
世界裡似乎都有「陽剛崇拜」:女同志愛
T越man越好,男同志更有man貨迷思。
自己的經驗其實不足以引以為例,畢竟訴
諸生物性絕望得虛妄,社會安排那套自己
又拆解不透。陰性氣質何去何從?又,對
待男女性的「中性」定義也大相逕庭。說
男生「中性」,彷彿只是順耳、政治正確
的「娘炮」而已。問題還是出在認定層次吧。

好多好多問題。現實世界有很多問題等著
渺小自己顛撲和挑戰。螻蟻也罷蚍蜉也罷,
有時候真的像舒雯學姊說的:在拓圖。只
是這只巨大的龜殼似乎越拓越繁複,越想
越暈眩。沒有全景。也許負載著我們的這
個世界本身,才是上帝。而祂的無言,只
是因為祂無從回過頭來解釋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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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收山的一日。恰逢管委改選,是漫漫
田野日子的最高潮收尾。大家坐在長椅上
好像只有我還不累一樣喋喋不休,歡欣鼓
舞詢問大家要吃什麼。山內雞肉飯好吃得
囫圇吞棗,青椒西瓜汁鮮甜得口不擇言。

雨裡我竟然這麼無感。面對社區裡小人物
拉拉扯扯呱呱嚷嚷,回過頭,幾乎有一點
輕蔑的困惑。從來沒有認得過那些曲裡拐
彎的路徑,沒有混跡人群,隱姓埋名,把
他們眼中的世界當成自己的世界。所以雨
下再大,都沒有眼淚。我到此時才有一點
點力不從心的追悔。可是說到底,退出之
後又能怎樣。我們從來也不打算替他們解
決任何問題。早就說了,我們需要從他們
的故事裡交換的,惟有教授的等第而已。

每次回到公館,都有一種暈眩,像所有聲
光遮去以後,終又要再次排山倒海的回來。
對心智而言,實則是一種銷耗。

而不論主觀或客觀上,我從來不是一個好
的田野人。畢竟,我不會不知道:離開田
野、之前或之後,我始終沒有學會找到回
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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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發姊璋自我審查極為嚴密,頻頻緊張追問自己努
力躋身合格的女性主義者,卻在收看嘉苓姊播放的性
別影片時忍俊不住,如未修習過性別社會學、也不以
女性主義為信仰或職志的凡人一樣,近乎褻瀆的笑了
出來。他忐忑,在我慫恿下也聲稱將自呼巴掌。但是
誰看到Tony Chen能夠不笑?這樣對得起Tony Chen嗎?
我想,也並不是能夠自慰的滿足於有這種反思就不錯
了,(當然也真的很不錯了)而是深究其實,笑的原
因並不出在Tony的(廣義)跨性別事實上,而是純粹
基於他個人曾經出現過的螢幕形象與特色。

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影片最後出現的、光譜另
一端的跨性別者林國華。他不像Tony自我認定為男性,
也不像一部份自我認定為女性的生理男性,能夠順利
的擠進窄小的服裝、擦上粉底塗上眼影,就顛鸞倒鳳,
大大方方的讓身體哄騙這個世界。他認定自己是女性,
卻無能為力身上明顯的男性特徵:鬍渣、魁梧的身材,
甚至還想過自殘「多餘」的生殖器官。影片裡他安靜
的倚在樹下,認真的、彷彿對著未來的自己,虔誠許
一個安靜的願。「我相信總會有人願意接受我的。」

影片結束,嘉苓恢復課堂講演,卻無意間冒出一句殺
得所有人一片譁然,或至少我被冷冷砍了一刀:「影
片裡最後那個林國華啊,在2002還2003年,自殺了。」
當時的運動力量還沒有集結起來,錯過了動員資源,
以此一搏、影響政策的關鍵時刻,也因此林國華最後
的身影,兀自在臺灣的性別運動史上走得那麼孤寂。
他虔敬的默禱言猶在耳,人卻死了。背脊一陣涼。那
也是我對自己的心願,起碼相信這個世界上,終究會
有一個人能理解你的畸零,包容你所有的破傷和缺殘;
只要那樣想著,就像投擲了一個完滿溫暖的火光,人
生冬夜裡還能涉雪拔足,堅定的朝著祂前行。可是一
轉身,選擇死亡的人,卻又自己熄滅了那一點飄搖人
世裡微弱的燈燭。那是什麼景觀?他看清了在未來並
沒有他相信的那樣一個人等著他嗎?他知道自己壞毀
不全得沒有人真正「願意接受我」嗎?那是什麼領悟?
他把秘密一次帶走了,連懷裡的一點光亮也不留下來。
我一併想起那些選擇自死的人。最後的風景裡,你到
底看到了人生前路、拔地而起了什麼樣的窮山惡水?

為什麼,你不再相信自己曾經對未來的祝禱了?是什
麼讓你選擇跟自己失約,把火噗一聲捏熄?葉永鋕成
為運動圈裡的神話,你卻還湮滅在歷史裡。我們沒有
因你的死變得更好。只是沒有你當初彷彿眸裡都能竄
出火花的承諾,我們至今還在摸黑。你那邊好嗎?有
願意接受你的人了嗎?我們一路走。你不跟上來,那
也要自己、一路好走。

再沒有人替你抵擋風雨了。(或是這裡的風雨,吹不
到你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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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和CK助教吃辛亥,怕太弱被打臉,
畢竟助教雖然魁梧而溫柔,卻也戰力十
足,只好埋頭於飯菜倒也真的津津有味。
助教舉箸張口卻仍被迫要回答我們問題,
因此也兩三次重複:先吃先吃。但見招
拆招,聽來七零八落、語焉不詳的問題,
在助教點石成金裡瞬刻千斤化為繞指柔。

比如經濟學與社會學並不是建立在不同
預設就因此無交集的相對主義,而是雙
方拉長戰線,質疑對方作為一門學科的
基礎預設。而學科中的觀點/研究者也
必然有異質,像某些經濟學者就幾乎與
社會學者同一陣線,因此很「聊得來」。

到底要讀到何時,才能有足夠的自信把
盞笑談「何謂社會學」?信手拈來全是
大家名言、經典摘句,花費多少青春在
神交古人?社會學無法解決價值判斷的
難題,那麼誰能告訴我哪一種人生的花
種以「回不去」為賭注,註定要梭哈、
也註定要失敗的揮霍。如何看得夠開讓
我至少也甘願做一名賭徒?否則黃金歲
月有朝一日盡成黑鐵,彼時會感謝或執
恨,人生遠處的自己曾做出「最值得的
投資」?像召喚一場夏日風暴的海畔蝴
蝶輕輕振翅。

其它的我用向助教道謝的時機,一併附
上自己淺淺的心得了。思緒被鑿得很深,
功夫則有待修煉。也並非助教以為的我
(們?)一臉茫然是因為覺得其所言無
聊,反而是因為他的敘述太過鉅大,平
凡如我仰視也無法收盡。密度太高,還
有許多意義待兌現,而語言總是搶一步
擠兌心智。

但助教也一再強調:對他而言,社會學
是有幫助的。(那個幫助也許真的只是
很個人的,但是,)一門「研究者同時
也是被研究者」的社會科學,根本上就
是具有強烈的自省、反思性格的。我們
藉以「了解自己」之前,說什麼「改變
世界」其實都是高蹈和奢言。如果我們
連自己如何被形塑、如何充盈著社會的
規訓都還一知半解,我們能去真正解救
誰?

社會學應該只是一種工具,絕不是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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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要大力說說體育課的事。進入賽程當
然讓四體不勤(先天失調後天又怠惰曠廢)
如我膽戰心驚,一邊觀賽一邊皮皮挫。可
是真的上戰場之後,游刃有餘的大家都給
我鼓勵,不吝肯定。賽前練習或賽中縫隙
也速速指導我偷吃步。如果說他們只是因
為看我不是競爭對手所以能親切對待當然
也可以,但我寧願用他們仍然願意鼓舞而
不是漠視,來真心感謝他們初次見面不管
是否只是出於禮貌的義氣相挺。打完一場
汗濕淋漓站在旁邊,想著想著真的快哭了。
雖然也和OL璋惋歎過的一樣,沒有機會
建立起brotherhood的情感,卻在這種短
暫的遭逢時刻,在我不熟悉、而且一直擔
心被排擠碰撞的男性世界裡,目睹、也觸
及溫暖無比的人情火光,竟令我險險淚下。


儘管那些讚美在我耳裡聽來其實多麼荒謬,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真的就只是在安慰
我呢?--只是分明是肯定我,卻自己難
掩害羞,像好不適應陌生男孩之間的友善。
我也回應以友善,大家遂一起真心笑開了。

(雖然我仍難擺脫煞風景、當下只為求生
存的腦內策略:要笑。要笑。伸手不打笑
臉人嘛。)

想起國中的時候也是按照強硬的生理男性/
女性分組。和平常互動不多的男生們在籃
下排成一路縱隊,大家輪流練習上籃。分
明都不進的,卻所有人在我回頭時紛紛拍
我肩膀:你動作很好!、只要再怎樣一點
就會進了!、劉亦加油!--那些祝福對
孤立在男生群中的我而言,如此意義重大。
看每個姿態矯健的同學們或進、或不進;
看籃球彈落在戶外驕陽的操場上;看每張
奔回隊伍準備下一個努力調整姿勢卻每每
淪為徒勞的上籃時,我的同學們年輕的淌
汗的臉,都在友善的對我說:加油加油。

加油加油。彼時的我還沒有反省過,如何
一進到教室裡、考卷上,真正無關大局的
分數後來被我緊掐著成為反過來羞辱他們、
恩將仇報的武器。認真的不耐他們,覺得
真真是一傅眾咻。到了現在,我仍然後悔。
只能一直記得那些加油加油。加油加油的,
穿越時空,踏離超越階級的陽光戴頂,進
到冷氣開滿的台大體育館,用一種迂迴的
方式,對我提醒青春裡曾有過重如泰山的:
加油加油。

才記得自己是一路這樣,被別人的加油成
就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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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喜歡中午走出補習班,步上那條
我還不知道名字的街綠樹蓊鬱,陽光會
叮叮噹噹從狹路的天頂篩落下來。雖然
身後留了一班在冷氣裡靜靜發霉的小朋
友,還有剛剛因為理直氣壯聲稱用速解
法卻還是算錯的纏人小妹。我想我終於
可以具體的說一點,為什麼我會覺得這
個造就我的教育制度,會讓身為既得利
益者如我依然感到不快樂。那就是,它
沒有教導我如何面對自己的失敗。它讓
我順利踩過一群人,到一個全都是踩過
別人的人聚集的地方,然後再放任我們
繼續互踩。那些踩不過別人所以被踩的,
就掉進教育體制的夾縫裡,轉眼被篩除。
所以當我回到家看著國中的畢冊,心裡
全是不捨和歉疚。「這些人後來都去哪
裡了?」

直到現在,我還是無能承認自己的無能,
和軟弱。以前(還能提當年勇的「以前」)
標準設得那麼高,越走越艱險,卻沒有
人教我如何把標準降低下來。不能夠容
忍自己「失敗了」、「輸了」,那麼在
意形式上的「勝利」和外在加諸的肯定。
那些最重要的環節失落了。在眾人比自
己耀眼的地方、在目光從此不會再降臨
的地方,轉過身卻連自己都愛不了自己。

近來一直想這個問題。回家路上讀《我
們人類》,把「身為人」推拓得那麼遙
遠,定位得那麼模糊。這些眼前瑣細的
計較和鬥爭,在整個漫長的人類史上根
本形成不了意義。雖然我還說服不了自
己,也許遇到競爭的當頭我又會鬥雞性
格,翎毛怒立,像長久以來的脊髓反射。

可是如果人類(更狹窄,台灣)必須受
制在文明裡繼續「活」下去,那我就不
能容忍這套教育體制,再製一代代「成
功」也不快樂、「失敗」也不快樂的人。

也許我們某些程度,都是被逼著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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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要承認自己進入某種書寫的乾涸
期,像被時間趕入蛤蚌緊緊的殼裡。讀
《睡眠的航線》,河漢清且淺,我卻深
深覺得善於書寫的人,無異在日常之河
裡也能淘出沙金、撈出星光。最近的我
好像被什麼追趕,乾季降臨時就那麼決
絕,斷裂得像不會再有雨季的聲音。

性社的時候,和清灣討論,覺得社會系
的環境實在太友善了,我們很容易會覺
得這個舒適圈舒適得理所當然;可是明
明,外面的世界如此艱難,各種光怪陸
離的歧視言論在流竄,即便我們拔劍挺
身,都不一定凱旋而歸。我知道這是一
種近乎奢靡的幸福,裡頭有階級的堡壘,
替我遮風擋雨。可是我們不能甘於做知
識的馴駟;我們不能只有學院、沒有世
界。社會說服不能光靠想當然爾和學院
論述。我們要更親民、也更及身。

晚上導生宴,和翻騰蹄玩市儈勸酒的浮
世遊戲。最喜歡的是「這杯不成敬意!」、
「果然千杯不醉!好酒量!」、「該罰!
該罰!」還有拍大腿豪邁笑得前俯後仰。
分明在室內,卻硬要弄得歡鑼喜鼓咚得
咚隆咚鏘,我暗暗覺得實在做得太表面
也太浮誇了。看老師被硬塞名片,覺得
那麼不自然。如果是理工科系那些圓滑 (←這當然也
老道的男教授們也就算了,課室裡同我    能說是
們共同反省陽剛氣質、解構社會互動的     刻板印象)
KM與,也要配合著呵呵笑應酬進退,
就不禁覺得扞格。也許打滾至此,學術
圈也不乏這些交際場面,老師們早已熟
爛於胸,只有我還在一旁手沁涼汗瞎操
心。也許老師們也在田野中受挫、受辱,
被迫操一流利的草根腔口,只有我還那
麼中產階級學院情調。

--

清灣之前才說:「唉唷我們一定會被討
厭!」我說怎麼會?隔天就嬌笑尖叫難
以自拔,剎那間省悟:嗯,真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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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媽媽帶著外婆搭車到公館,吃鬥牛士的時
候一直逗外婆笑。媽媽說外婆只有看到你這時
候才最開心,不然一整天都愁眉苦臉,說走得
好累。服務生不專業到一種親切地步,好像我
們家的表姐。我堅持要請外婆來看椰林大道和
藏在氤氳水氣彼端的總圖。外婆拉著我的手趕
過十秒單車道,其實心裡很緊張車潮就要側面
衝來,卻還是口口聲聲對外婆說:慢慢來。慢
慢來。從磚道走到柏油路面,媽媽指著校門說
在那裡,外婆驚呼:還有那麼遠喔!雖然分明
只剩十幾公尺,我們都笑了。出來的時候外婆
和我十指緊扣,我說出來被媽媽調侃,外婆像
害羞想抽出來,我就抓得更牢。幾年以前難得
回龍岡的表哥牽著外婆在街口踅繞,說:這是
我女朋友。外婆笑靨如花。

聽著這一家女人的抱怨和喜悅,隱隱然陰性的
血脈,就溫柔的攀附在這個台北城細雨將落未
落的日子。外婆說妹妹學校的名字好難唸,卻
歡快豪邁的喊著我的校名:ㄉㄞˇ!ㄉㄞˊ!
ㄉㄞˇ!ㄉㄞ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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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去努力扮演稱職的OL,沒有面臨此起彼落、
「盛況空前」的體罰場面,但是連比例卻只考
了76分。雖然還是超越幾乎所有弟弟妹妹,但
仍已在我短促的國中數學史上留下羞恥的印記!
一面羞於出動替弟弟妹妹解答,一面想著回家
後立刻就要上網負荊請罪,請老師用愛的小手
「溫柔地鞭笞我」。

國一的補習班班導是個可怕的女人,天生長得
刻薄不說,為人也變態兇悍難以言說。有一次
她打完站起來受罰的人,還微笑的撂話:今天
我還沒有暖身,下次再讓你們知道什麼叫作:
盛、況、空、前。

但吃完肯德基離開補習班的時候,我沒有想到
她,只想到學校的班導。為何我們一批人阻止
老師合法的使用暴力,卻就有一批人默不作聲
送來讓孩子接受暴力?暴力絕不能抵銷暴力;
雖然它的確那麼有效率。我想年輕的班導那時
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了吧。我們畢業後回去
聽她說,現在不能打也不能罰拱橋,只能把話
加重,來羞辱他們,可是他們常常聽不懂。--
對她從來沒有過恨、或討厭,甚至到現在還維
持亦師亦友的關係。只是我也難過必須看到暴
力的地下化,精緻的以其他方式施展。語言就
不是暴力嗎?看似聽不懂會不會也只是一種防
禦?--我知道老師一直都是結構的產物。不
在教育現場的第一線恐怕不能多所置喙,甚至
我自己也覺得,搬請會打人的老師出來,是個
屢試不爽、不用可惜的好用威脅。

原本想打別的最後又都歪掉。遊行從國父紀念
館走到凱達格蘭大道,雙腿簡直崩殂。拷秋勤
還好,但其他我們這列隊伍前方,受邀上戰車
的樂團,卻都一個比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要我
們聽卻只是沒人聽懂的鬼吼鬼叫,或是大罵幹!
或是和台下捍衛自己正在四技二專升學考兒子
的家長嗆聲,甚至比出中指。我們當然能說這
只是個人行為,但社會學不滿足於個人化的解
釋;我們會說,只要結構存在,這就不會是個
案。只要幹和中指還在,遊行就很難不被染黑。

天光一路黯淡下來,我慶幸自己沒有提早離開。
捲捐學長開講,因為我和清灣孜孜不倦想知道
什麼是社會學的核心,或是更具體一點:什麼
是社會學的特殊性?他講得有點抽象,可是很
努力舉例--讓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優秀的聆
聽者,至少大家看著我的時候都願意侃侃而談。
當然也因為這是我念茲在茲的課題吧。我像陷
入一場睜著眼睛做的夢,眼前悠悠忽忽不寂不
滅打漩著整個西方哲學乃至人文社會科學龐大
的思想系譜。他一直安慰我們說還早啦,然後
交代比較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的興趣;一學期
不要修太多課,15學分就夠了,然後每堂課都
好好修。簡直就是我爸會說的話。

我爸說:找興趣。清灣說:做自己。清灣說他
終於理解濁水溪社式的內斂不是一直以來誤解
的不思考和不作為,而是早就已經先思考和質
疑過了。有沒有研究根本不是重點。捲捐也說
大學的社會學只是給你一個感覺,讓你比別人
更敏感於「這邊不對勁」而已。就像他說卷不
卷、社研考高不高根本不重要,團體實作的
與比較重要,很多東西非社會系的真的沒有sense、
根本不會做。原來我們有專業:其實我只是想
聽到這個讓自己踏實一點吧。

但大新社式的爭時搶救我覺得也同等重要,有
人需要立刻站上火線,有人要在後方深化論述。
這簡直就是分工機制,缺一不可。和清灣騎車
從校園到蟾蜍山(自己命名?),越來越覺得
學術親民之重要。知識不可以被少數人壟斷在
學院裡;知識不是力量,有知識的大眾才是力
量。回到家後,第一次親民社會學的論述在鼻
祖清灣的催逼下誕生了。今後我(們)也會致
力於普及那些我們學院裡生鏽發霉的艱澀字眼。
突然覺得自己敲打鍵盤的手指真的可以銜接上
其它同等注目社會變革的眾人。簡直運斤如風,
腕間胸臆間轟轟然八方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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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組織以後,臨時興起拉正翻天的雅菱
助教來吃晚餐,明目是討論什麼是社會學
的核心。我覺得在這之前,受到眾女膜拜
的傳凱助教果然薑是老的辣。如果「我」
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所有非我的存在,那
社會學也需要被放置在社會科學的家族中
看待,甚至包圍--如果我們這些社會學
的學徒仍然相信社會學是我們的關懷核心、
和理解世界的出發點。無論如何,沒有事
物都在一套相對的脈絡中,沒有事物是能
夠單獨存在的。

飯後漸沉的天光我們走回系館的路上,雅
菱助教像從一直以來她獨特的一邊緩慢思
索一邊呢喃自語中,偶爾亮醒過來,問我
們:所以社會學還是有用的吧?!

其實我一直不曉得馨姨自認很咄咄逼人的
「學術到底憑什麼啊?」何以成為百思不
解的問題,就像我一直覺得知識,學院知
識,是有其必要的吧?簡直存而不論,因
為投身這項學科,就存在即合理了。要到
隔天的週四社會學演講,我才突然警悟近
日對這個學院人麕集的場合油生的厭惡所
為何來。那就是我一直討厭的炫學,一直
討厭的一套語言學舌,彷彿只要會搬弄那
套語言技藝,就形同你很理解了這樣學科。
可是真的是那樣嗎?低頭伏頸抄寫筆記的
人,那些看了別人報告就能自有評價的人,
到底是真的「懂了」,沒有經過或已經撞
破現在困擾我們的撞牆期、到另一個階段
了;還是就只是一些紙糊的空殼子,走上
社會締造給學院知識的黃金階梯,就狐假
虎威、裝腔作勢起來了?

--

「如果不要說要改變社會,那至少能先改
變自己。」

我的困擾,雅菱助教也有回答:「社會學
看似瑣碎正是因為它容許各種不同的聲音,
而且也不崇尚定於一尊的典範。」我的理
解是,每一個群體都各自有一套對抗某一
種社會力量(例如:壓迫)的策略,所以
即便社會學仍然相信有一些普遍的價值或
大家們有特定的對人的預設,但所有人的
經驗都是大不相同的,因此學術界發展出
來的典範也就犬牙交錯,彼此頡頏。那麼,
要如何拾回對社會學的熱忱呢?「社會學
應該從自己周遭關切的事物開始看起。」

當然不會因為一次飯局就突然醍醐灌頂,
但聽助教分享她的學術眼光,就有種聽達
人教自己指認星星,那種曾經來過的動容
和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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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竟然力竭。想著原本應該去
的補習班,想著原本應該赴約的組
織討論。半夢半醒,睜開眼瞬間看
到窗外一片紫黑,闔上眼立刻又睡
去。明瞭這些年來我也不過看了幾  化用自羅毓嘉〈二十自述〉
次閃電。直到天微微泛白,六點三
十分。我才明白昨晚是如何昏聵恍
惚,打算睡一個半小時卻錯將鬧鐘
開在星期二的名下;如何與夜半的
驚喚,錯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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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漸漸要習慣這個場域了。果然「習
慣」作為人的經驗,原本是種學習和
成長的自然過程,但對於從事社會科
學的我們而言,卻無疑像是在現象紛
呈的世界裡漸漸瞎去。

所以在它還有氣味之前,我愣愣想起,
那幾年(密集而論,應該算是那一年)
我也這樣瑟縮在螢螢白白的日光燈下,
在永不斷電的空調下,嗅聞淡淡霉味。
一頁一頁翻書,就一遍一遍想著冷氣
偶爾開過頭的這個室內:夏天離我們
那麼遠,但青春離我們那樣近。那時
的我還有餘力想像未來自己的樣貌,
如同想像一座閃閃發亮的海灘去奮力
顛撲,想像啃過一本一本參考書做完
一道一道題目,夢理所當然就會降臨。
一切只能想像,即使全身充滿青春幾
乎爆烈的力量,無處施展。

我站在台上板著臉孔監考,卻頻頻用
嘴角強抑呵欠。後台畢露的時刻,卑
微且憂傷的想著,只希望這些小朋友
往後不要對這裡有恨,或恐懼。太不
值得了。也許像我一樣,走出補習班,
所有事情就跟著丟三落四,忘得一乾
二淨。直到走進這裡,身體才提醒我
那些,它一直幫我記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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