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書和電影等等》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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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楊照是知識掮客(好像沒人說過,只有我哈)或壟斷詮釋權(但明明就不速啊),我都不在乎。因為我偏偏需要一種簡單得像懶人包、「一分鐘就上手」、「圖解」系列的普及化知識,撬開先知的嘴,堵上那些二三流攀藤摸瓜的炒作貨色的眾聲喧嘩,先為頭破血流的天堂路擺開鮮花掌聲的架勢;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還真的想不開到「回去念書」,至少有圖可索(不管最後是撕了地圖或不--至少有圖可撕),不再顯得那麼諱莫如深。

他轉述李維史陀的洞見是並置語言學與人類學,察覺在紛亂的現象--蒐羅世界各地、無窮無盡的語言發音元素和人類生存方式--背後,其實存在一個跨文化涵攝、廣泛統納的「結構」。忘記他在哪一本書裡(《迷路的詩》?),提到詩作為一種反叛:只要生而為人,註定無法脫逃,成為語言的使用者。然而,語言的生成本身就來自「語音」與「意義」武斷的連結;語言系統也內建了許多邏輯,若不按照這個邏輯,就無法與人溝通,語言也就不成立。而詩則違拗語言的規則,刻意打破日常語言的強硬邏輯,用陌生化的語言安排,嘗試接觸更本真的東西--例如人類的共感,與經驗。最「個別」化的敘說型態,卻神秘地召喚出人類的「共同」。

不過,楊照也是自己把臉得打得霹啪響。之前還批評「5分鐘看完紅樓夢」、拿公家錢做這樣媚俗反智的事是在摧殘文化云云。不過在他的介紹下我也5小時看完了李維史陀。他不斷開課、整理逐字稿後刊行的「經典重讀」系列,與他批評的事物,並沒有本質上的差異。我覺得懶人包是門深奧的手工藝,各類科普(與廣泛的知識普及)都是佛心來著,該學也當務,只消授受雙方都弄清「宣傳」和「教育」的差異(周偉航語)。

於我而言,在這個討厭的現實世界裡,不耐煩的東西很多。脫鉤的語言和意義,疊床架屋、以致通貨膨脹的修辭,混亂的邏輯,眾口鑠金;為了說而說。發出噪音。搬弄自己根本一知半解的理論術語。陳詞套句,既定的規範,語言或者行為的。醜。也不是醜,就是很浮泛,在在讓人煩躁。對方或自己在話局裡的片刻,我都會閃神,想著這句話多搖搖欲墜,離我們意圖命中的意義靶心多遙遠。……我們可憐得一無依傍,只能仰仗這單薄的憑藉--語言--彼此誤解,苟且偷生。可是,走到另外一頭,取消了一切複雜、混沌、變動不居的可能性,只妄想取得一種簡潔、優雅,如數學方程式、動物骸骨的架構,也是
另一種暴力,逼近納粹。曾經覺得,文學最大的價值,就在於捍衛那被近代科學理性一筆勾銷掉的複雜,還原不可化約、不可共量,個別而具體的人類經驗……我,只能承認,總是首鼠兩端,在這兩者間依違不定。

李維史陀主張,認識世界的方式是羅列(楊照稱「類比」),而非實驗室科學獨沽一味的因果關係。以感官直接認識事物、接觸現象,每一次的經驗都是獨一無二的:「類似的顏色、類似的溫度、類似的速度、(…)類似的粗細觸感……不一樣的『類似』,就聚攏不一樣的物件、現象,就讓這些物件、現象產生不同的關係」。這種大異其趣的思維模式,才更接近大部分時間、大部分人類的思維;強調因果、邏輯的科學思維,反而是少數、特殊的。這種「野性的思維」,有點像我對道家「本為一物」的理解:但凡嘗試去「指認世界」,這個指認世界的語言就把「梵」(天地萬物的大我)與「我」(指物命名、感覺思考的小我)分開了,從此再也失去覺醒開悟的可能。

我知道「梵我」從第一個人類發出第一個有意義的聲音,就已經魚死網破。人類早已走出伊甸園,迷失了烏有鄉。不可能不思索而生存到今天。神話都寫了,人類已經投奔社會、向自然訣別。西出陽關無故人,來到精密分工、高度繁複的現代社會。不是財殺,就是情殺。操作太空時代的科技,使用穴居時代的身體。人類其實還是沒有離開當初那個走出非洲的部落生物太遠。

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有時候我會虔誠而沉默的、近乎無理的哀求:這世界已經太多語言。在這一刻,我們能不能,不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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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裡心理治療的場景,讓我想起電影《腦男》不寒而慄的情節:心理醫師滿懷熱忱與期待,耗費大量時間(將近十年嗎,我記得)治療陰沉、自我封閉的虐童殺手(媽的染谷將太就是天生假陽光真變態殺手臉),最後終於「敲開心防」。結束治療那天,洋溢著暖男的笑,收下醫師「恭喜你重返社會,志村君」的祝福,轉身離開醫院。但不很久後,醫師前往探訪志村(或是巧遇,也忘了),志村依然漾著微笑迎接。在志村短暫離開的時刻,女醫師直覺苗頭不對,開始在屋裡翻箱倒櫃,最後發現浴缸裡遭綑縛、掙扎著的男童。

「惡」在這裡不止令人憤怒、反感,更成為爬上身來的恐懼了。還有最摧人心魄的--徒勞。無法根治的惡意,無法「矯正」的人格。這漫長的治療時間都像噗咚丟進河裡,綻放出的微笑(並自帶日系電影的柔光)只是治療裡長出來敷衍給醫師、社會,面朝外的那一張臉。被緊緊包裹起來的,還是猙獰、扭曲的人格內核。

既然提到《腦男》,就不妨再說--欸,其實當時看這部片,不太有什麼感覺,如今也不覺得特別厲害,但這兩個細節處理得,算是讓人益發領會一種深沉的恐懼--女醫師的母親,因為一場公車爆炸意外(是全片開局)而喪子,她對活下來的女兒說:「要是你上了那輛公車,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了吧。你的運氣一直都很好。」直到看見爆炸案兇手伏法,才主動開口向心理醫師女兒要求治療抑鬱症。而這抑鬱症的表現是--暴食。從多年前清瘦,到如今龐大、臃腫,被無數高熱量食品環繞,盯著電視,無意識的咀嚼著冰淇淋、巧克力……那一幕,就像目睹地獄。

至於這本書--哈哈,並不是在談心理治療的極限(此處有雷:至少,「受治療者」與命案無涉)--我就不用再錦上添花,真的太厲害了。一路從《13‧67》讀到《S.T.E.P》,再回到這本「少作」?「成名作」?只能說,陳浩基是太太太太令我期待的作家了。這種程度的故事佈局、敘述流暢,當然還有「華文本土」無論在文化、敘事或者地理上的親切感,放在哪一個領域(美、日推理專門;華文「純文學」)都毫不遜色,甚至出色。目睹這樣的作家橫空出世,是身為讀者最大的幸福。麻煩你,一定要朝著下一本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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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前兩則須查的維基條目--

「布拉格之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背景。

「無限猴子定理」:如果把時間範圍拉得「無限長」,猴子隨機打字必然能拼湊出一部莎翁著作。「永劫回歸」(雖然有人念茲在茲於「輪迴」,不過兩者是同樣的概念嗎?)--我們生存的這個宇宙終結後,又會再經歷一次大霹靂,新的宇宙誕生出新的星球,新的星球出現新的演化歷程,但這個新的演化歷程很難出現「人類」,也因此很難會「永劫回歸地」出現「下一個我」。不過,「很難」代表仍有機率,就像打字無限長時間的猴子一樣,只要給定「無限長」的時間,偶然也會成為必然(只要有機率就一定會實現)。這會不會就是昆德拉對「永劫回歸」的理解與執迷呢?

不過,對人類而言,永遠畢竟太遠,無限是個太抽象的概念,永劫回歸也因此這麼難以理解,更不用說觸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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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喜歡吳明益詩意的文字,可以感受到他後頭其實拖拉了一整個貨櫃的故事,但願意為你誠懇的,一件一件,娓娓道來。《單車失竊記》彷彿不斷離題,故事與故事之間並無顯著與必要關聯,只是順著話頭慢慢說。然而從天空鳥瞰,所有拔地起飛的故事航線,都來自那一台失去的--若只說「失竊」,未免陷那部傳奇的單車於被動。只能說,作者太想向狄西嘉的經典電影致敬了吧--畢竟整本小說看下來,最有靈性、串接起這貫時而跨域、不同年代不同國籍不同事件的人的魂魄的,就是形散神不散,意旨緊扣、念茲在茲的--單車。

但我也同意讀者的批評,每一個角色(作為「現實人物」的「再現」?)的聲腔都太過相似,落得如駱大叔以軍的小說中,每一個人物嘴巴竅開的話語,都像是作者一個人的聲音,那鋪天蓋地的作者霸權。就像做夢的時候,你同夢裡人物吟詩作對,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都只是大腦裡對著鏡子的獨角戲。不知該說是對寫實主義(忠實地再現)的違逆,還純粹是作者寫作技藝的貪懶(不說拙劣,因為他們都是優秀的小說家啊)。

再雞蛋裡挑骨頭一下。作者想必自認別出心裁的譬喻,實則干擾閱讀。比方:「發生了像是空地上的龍捲風那樣的爭執」「你不知不覺就把所有的事都說給他聽,簡直就像收到稅單只好把戶頭裡的錢都提出來繳稅一樣。」不過回頭想想,村上春樹(另一位讀者也提到他們的雷同,大概就是這種奇特的譬喻習慣)好像也是這樣。像是一種不為世界所動的「硬漢」(錢德勒意義下的)、淡漠的冷眼旁觀,也可以說是刻意陌異化語言,製造出的一點點小小聳動--當然,往往流於刻意。但對於作家的文體,大概沒什麼客觀的評價可言。就整體流暢的敘事來說,也是可以忽略。雖然吳明益應該覺得很冤吧:明明是人家的小亮點啊……但就亮得太扎眼了。

好,這篇不成材的散漫心得就如洪秀柱一般拋磚了,誰也來替這位認真的寫作者,交出一顆認真的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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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中回台北的客運上,讀完香港作家陳浩基和台灣作家寵物先生合著的《S.T.E.P》,微微顛簸。發現他們分別是前兩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的首獎得主。這個獎也好妙,華文推理界竟然沒有可供慎終追遠的開山祖師,所以得借人香火嗎?我認為好看的社會派推理,比本格派還不容易--好啦也可能是我沒讀過什麼經典的本格派--既要在題材上別出心裁,又要有足夠的知識含金量,還要在流彈四射的故事裡,神智清醒的認明手指的方向,回頭指向現實世界的我們自己。

故事敘述美國研發出一種新的刑期評估模式,能利用囚犯的各種數據,建立一種龐大的可能性「沙盒」,這個抽離於現實的沙盒能反覆運算並演繹,該囚犯獲釋後可能的結果。這些數據來自對囚犯的觀察與測驗,如果「沙盒」演算中,獲釋後再犯的機率未降至一定水平,該囚就不予以釋放。

故事於是穿梭在「沙盒」跑出的虛擬文本,各種再犯的驚悚故事,以及系統內(受測自覺)外(人謀不臧)發生的BUG與DEBUG,還有檢討、攻防該系統的倫理糾結(老大哥正看著你;誰來做鐵口神判包青天?),提及了紀錄片《第四公民》揭露的稜鏡計劃(Prism)--政府藉由人民的電子活動,所進行的資料蒐集與監控。以此為發軔,展開劇情,以追問(雖然老掉牙)那個問題:「人性與科技的關係,應該是什麼?」

即使它沒有寫那麼白,白到直接把問題嵌在對話裡,也無損它的意義(寫出來反而略嫌斧鑿)。但對我來說,意義只是附加價值,好看本身最重要。它很好看,真真假假,虛實相生,像岡嶋二人的收官之作《克萊因壺》,分不清你在壺內還是壺外--因為克萊因壺之所以為克萊因壺,就在於它無所謂內外。不過《S.T.E.P》最後還是給了讀者頗為明確、而且光亮得有點討好的答案。

不過如果真像《克萊因壺》真假難辨的結局,那取得的就是文學中的美學成就,而不是陳寵二人已用小說肯認、顯然更為在意的立場選擇與道德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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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金庸最有警世意味的作品了吧。最後那一幕簡直名場面啊,貪婪的地獄變:「地下滾滿了珍珠、寶石、金器、白玉、翡翠、珊瑚、祖母綠、貓兒眼……」儼然是徐四金的《香水》,情迷意亂,欲仙欲死,顛倒恐怖。那尊附滿泥垢的金佛,曾經或慈悲或聖嚴,人性面前,統統蕩然無存。眉目慈祥,冷眼旁觀這芸芸螻蟻。整部書充滿這種荊棘矛盾:人擋殺人的和尚、道貌岸然的義士、爾虞我詐的師門;披著袈裟的真小人,刨墳食屍的偽君子。在飢餓,疼痛,羞辱,暴富,情慾……跟前,這些武林好漢一敗塗地,只顯得遮遮掩掩的禮教與名聲更加虛偽。不是撕了一口子,而是徹底揭開遮面,露出內裡不堪入目的汙穢。

《連城訣》,爭的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金庸借慘到翻過去的主角狄雲發問:「他真不能明白:一個人世上什麼親人都不要,不要師父、師兄弟、徒弟、連親生女兒也不顧,有了價值連城的大寶藏,又有什麼快活?」根據研究,滿足感最高的娛樂,通常來自與他人的互動。一個人窮其一生,機關算盡,最後「落得這樣毫髮無傷,」藉柯裕棻的話,「還不如當時畸零殘缺的好(狄雲啊又削指又穿骨又斷腿的),還不如當時徒勞擁抱的好。」最珍貴的,是人與人的關係、情誼,日語裡的「絆」;是狄雲這種莊稼漢「走出埃及」前天真美好,不知有漢。

當然,誠可以指責金庸不脫皆大歡喜、善惡有報的結局,好壞、善惡、複雜與單純的類戲劇二分法,和瑞氣千條的道德教誨。但為何這種戲路得以歷久不衰?它必然滿足了人類某種頑強的心理需求:我們渴望真相大白,我們渴望好人苦盡甘來,壞人不得好死。我們渴望,在世俗的醜惡面前,還有人堅持捍衛那黑白分明的正義(這也是狄雲少數堅持的負面情感:報仇)、男女大防的清白(唉,就不討論金庸粗陋的女性再現)、黃金美玉的利誘……

需要有一個狄雲,替我們做到這些事。因為我們清楚知道,從書本裡抬頭的世界,不是舉頭三尺有神明的世界。善惡沒有果報:好人早夭,禍害錦衣玉食。我們在滾滾紅塵的威逼利誘之前,那麼無知,目盲,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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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兩千年的西方哲學史,是場諸神的鬥爭。繞了一圈,人類終究只能壯士斷腕,痛哭流涕的否認以理性認識真理的可能。但中間的掙扎事關「我們如何認知世界、觸及真理」,儘管最後有種站在樓起樓塌的廢墟上窮途之哭的哀感,不過人類承認自己的侷限,正是最大規模的謙卑,是對纏鬥千年之真理的脫帽致敬。

2.
承認科學也不過是經驗主義和實用主義掛帥後,也(被迫)承認了經驗與實用不能解決人類對生命發出的哲學問題。於是現代哲學碎裂成許多互相說服不能、也無法相讓的斷言式格言,訴諸非理性,沒有過去大一統的理論、嚴謹的邏輯語言,等而下之(?),就迎合時代的,出現了數不盡的朵朵小語、心靈雞湯。

3.
據作者所說,就認識論而言,世界分成三個領域:客觀經驗世界、主觀經驗世界、非經驗世界。客觀經驗世界最好的代言人就是科學。而主觀經驗世界不是不能把握,只是賴以傳達的工具(語言)很脆弱、容易扭曲事物原貌,因而吃力。而剩下的並不多--對於人生浩歎的天問,也就是非經驗世界,就只能依憑信仰(信了就是信了。),或者仍舊懷疑一切斷言,那就勢必落入不可知論(作者的說法是,承認人類是一無所知的可憐蟲)。

4.
回到書名:哲學家都幹了什麼?諸神在綿延兩千年慘烈的鬥爭後,只能大氣一喘:此後,是個沒有神的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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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ch,這是、這是神作啊~!愈看愈入戲,本來還不解〈Borrowed Place〉這一章的標題,然後出現那一段--「夏嘉瀚讀到此處,便覺得香港不過是一片借來之地,今天他到這城市工作,跟其他英國人一樣,只是在別人的土地上討生活而已」。

老實說,每一章不斷時間前溯的倒敘法(並形成環環相扣的故事線。當然,以「九七」作為重大但隱伏的時間座標)、對香港警界與各時代背景的社會細節,都是下足功夫的技藝沒錯,不過也就是「華文作品中頂尖的『警察小說』(或偵探小說)」。直到這段文字才真的上接鬼神,抵達香港--作為殖民地--的「文學背景」。

說香港與台灣是難兄難弟,也許不為過吧。對來港工作的英國人而言,這是一片「借來之地」;對「本土港人」而言,又何嘗不是?在他人的租界裡,港人如何摸索認同?既不是全然的主人,也不可能是全然的客人。那是一個比當代台灣在時序上還接近現在、情感強度更衝擊、曖昧程度更高(漸漸「趨同演化」的殖民與被殖民者,遑論「虎視眈眈」著的「原主」是「那個中國」。)

強大的作品,無論是文學、或電影,能夠處理那個龐大卻抽象、明明存在卻摸不著的集體精神狀態。比方--對香港文學很不熟,但印象深刻的劉以鬯〈對倒〉--也就是說,《13‧67》長著類型小說的美貌(很好讀、故事性很強),但也許細膩地包裹著純文學的內裏。不管看熱鬧或看門道都各自精彩,從形式(說故事的方式)到內容(故事本身的寫實性、細節程度),都是豐富、複義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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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看沒兩頁就對敘事者「我」氣得要命。他周旋在眾女之間,也深知自己不願進入任何穩定關係,這倒也還好,但他的理由都奠基在對女性特質、與她們「攀附」自己的輕蔑。沒有朋友(這在日本社會幾乎是極刑吧),無論怕麻煩、或者嘴硬說看不起,終究都可一窺搖搖欲墜的人格品質。多數的敘事都是喃喃自語,姿態「端著」,思索生死哲理;對話則偶爾出現敘事者的長篇大論,抓對方話語的小辮子、指控她邏輯不精密、定義不準確。以無盡的揪話柄、駁斥展現優越感,逃逸出雙方的對話倫理(對話本身的開始與持續,比對話了什麼重要),不屑於維繫關係。

無賴,太宰治寫過;麻木,村上春樹寫過,我也都不怎麼喜歡,但都沒有比白石一文強。如果他要打造的就是令人厭惡、不耐煩、不欣賞、不信任的敘事者,那毫無疑問,白石一文深諳此道。但繼續閱讀下去,惹人厭的敘事者依舊不變,卻湧現了更多畫面、細節,能夠臆測海面下龐大的冰山。我覺得這也很像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討人厭的角色偶爾綻露出「還有人性」的一瞬之光,就足以讓人破涕為笑,考慮一筆勾銷。或許,這也是那些女性見識了敘事者的難鬥陣,還死心塌地的原因。她們可能也有「聖母情結」,想像自己有能力「渡化」、「改變」,同時保護,眼前這個頑固、其實脆弱的男性。不得不說,敘事者這個角色也太寫實,勾起很多我毫不能同情的記憶。自大來自自卑,但誰有義務承擔你的自大,遑論治癒你的自卑?崩壞不是不負責任的藉口。冷眼旁觀、不流於世也並不必然清高。

問題是:作者為了什麼呢?起初我不能諒解,因此也不想理解。不過看到一則心得,覺得精準(但不妨礙這個敘事者的討厭)。它說這是「病態人格的反向思考」。啊,意思是--「壞掉的人」眼睛看出去的世界。作者以第一人稱敘事,讀者被迫貼身跟進,成為「我」大腦裡聽得到心聲的一塊肉;直面扭曲,無以迴避。作者操作這個崩壞得無以復加的角色,也許正是要一針見血的指出「人」與「世界」的對立。這是作者對讀者與世界的挑釁。而每個人展現出來、面對社會的那一張崩壞的臉,像傳遞了遠方的光,每道星芒都其來有自。他的尖銳、刻薄、自我合理化,一方面凸顯「壞掉的人」的存在、「社會」因為繁複異質而危殆的牽繫;一方面不過是武裝,為了護衛他自我的空洞,內在的脆弱。他玩弄女性於股掌,憤恨且不齒,是根源於母愛匱乏而展開的報復。的確很幼稚,她人也無辜,但說穿了就是乞討愛的扭曲。因為恐懼(再次失去)愛,而不能承認他對愛的需索。他的人生是摧枯拉朽、疊合上去的紙牌,輕易能全盤皆輸。這樣的「人」自然沒有「代表性」,因為他並不是個療癒成功、重返社會的「更生人」。他不屬於這個多數、融洽、完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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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不管是詩人的散文(孫梓評《知影》)、散文家的散文(張曉風《放爾千山南水身》,李欣倫《藥罐子》)、乃至於我很期待的這本,學者的散文,最後都讀得不太耐煩。我其實滿喜歡「記者的專題,學者的散文」--學者的專題常常淪為學術名詞繞口令,而記者在以簡馭繁、「使老嫗能解」的易讀操作與知識普及上則卓然有成;反之,記者的散文則可能太散(據說李志德《無岸的旅途》本來是更鬆散、無軸心的,直到318學運後慢慢才浮現相對明確的書寫脈絡與策略),學者在「專業」以外的日常起居,則兼有我個人生命經驗的好奇,和有意無意穿梭於「生活-論述」的舉重若輕,又有學院訓練後收束得剛好、文字鍛造上的魅力。(大一時很愛張小虹的《身體摺學》)

回想我上一本堪稱「喜愛」的散文已經是,唉,還是要搬出女王張惠菁的《雙城通訊》,否則就要出讓給中國記者柴靜的《看見》了。(但它算「散文」嗎?記者生涯回憶錄?報導筆記?這個分類上的困難疑似是種警訊,見下文)連柯裕棻的《洪荒三疊》都有點不敷使用啊--如她自陳的,不再那麼「固若金湯」,白話文似乎是,不再那麼精緻、細膩--至少要上溯到《浮生草》才可看一些。

究竟是我的閱讀胃口已經「追上」散文所能提供的,還是純粹是偶發個案,必須歸咎到這些作者的頭上?

這裡要先打預防針:牽涉到我超不在行的文學行當(散文的本體論?),讓我有點躊躇。何況也沒有認真讀之前的散文筆戰,完全就是隻清純小白兔唷。不過為了釐清到底What happened,還是得硬頭皮來試著自我抒解一下。我是這樣猜測:散文在定義上,就是由「排除」來證成自我的文類(它是個:不是小說、不是詩、不是論文、不是報導、不是科普、不是「專書」……的東西),所以它能「具體描述」的東西不斷流失(因為有比較明確的指涉,就會被歸類到其它文類)。文體愈來愈細分,它內在所能承載的東西必然益加匱乏,捉襟見肘。最後要不只能寄託於形式上的「文字煉金」,內容則難有所建樹。同時,我們預設散文是「作者本人即為敘事者的私語」,無論口若懸河或細語綿綿,都是「私」的:作者的日常,作者的經驗;作者的看法,作者的評價。這就形成散文作者與讀者之間,日益成形、牢固的默會。讀者以此期待作者的書寫,作者以此定義自己的書寫。雙方互成侷限。

如果只是日常、經驗,除非作者給予迥異於讀者生命經驗的獵奇,否則「你(個人)的」經驗何以成為我的必要?我還得撥出一點我所剩不多的稀少資源,即我的「關注」給你。如果是看法、評價,不如說我渴望的是「信息量」:要嘛資訊的信息量,不然就是觀點的信息量。但如果我要的是這些高密度的「含金質」,幹嘛不直接讀專書?書市多的是源源不絕引進(西方)知識的自然/社會科普書,不然乾脆讀研究,讀評論,上網爬文。要廣可以一頁一頁刷,要深能夠關鍵字閱讀。散文於是腹背受敵:一方面,信息量高一點、主軸明確一點的「散文」會被迫溢出這個文類,能承載的意義不斷被解消、能玩耍的把戲被瓜分殆盡,於是它真的只剩下「鬆散」,雖這誠然非戰之罪;一方面其它媒介步步進逼,現在要得到他人的生活、觀點如此輕易,甚至更加精粹。現在還掏錢買散文集的讀者,也許真有一點古典得近乎自虐了。是啊,我們還期待著什麼呢?

另一個猜測,是我個人生活的質變:我已經不復少年,優哉游哉、不知老之將至的生活了。跟上城市的節拍,期待「務實」大過文青喟嘆喀喀角的小哀傷小確幸。渴求的,從浪漫、詞藻,轉向觀點和資訊(知識則有系統化的觀點)。大概跟微薄的知識訓練、養大了的信息胃口都有關。不再能容忍作家只是或黔驢技窮、或便宜行事的上窮碧落下黃泉,看山看樹看月亮,塞滿滿華麗詞藻了。

回到這本書。也覺得自己是不在「脈絡」下、不符合它召喚條件的讀者--我不是許菁芳學姐(是受她在女人迷的文章推薦買這書的),不在國外,沒有負笈海外的求學經驗,不存在「感同身受」的閱讀情感與評論座標,只能從形式上去讀這本書「美不美、故而好不好」。柯裕棻〈行路難〉描寫的威斯康辛冰天雪地的封閉學院日子,很恐怖、很能想像,因為初讀的當時自己也還在考慮是否成為留學大軍的一員。(當然,那篇文章本身也是好)然而周婉窈的《面向過去而生》,我已脫離準留學生「自我代入」的時間點(不如說是生涯規劃的焦慮),論寫作技巧,也不如「妖魔化(威斯康辛與留學生活)」、已成一代經典的〈行路難〉,甚至不如周婉窈自己的學術或類學術論述。一個作品最終繞不過、要抵抗的是作者/發言者自己的發言歷史。

跟那些「論述」「專書」(就舉我很喜歡的《少年臺灣史》吧)中豐沛的「觀點與資訊量」比,這樣的散文集,記人記事,實在都太無聊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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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個接近神秘學的啟示:deja vu(似曾相識)的時刻,有可能是你從直達死亡的路上轉轍,裂解出一個新的時空的時刻。恐懼的瞬間,都是一份前世今生的暗示。在本來的宇宙裡,你曾因此而死。莫名的恐懼催生了你的決定,而這個決定改變了一條時間路徑。這些危險就此錯身而過。但在另一個平行宇宙裡,你已經變成一具破碎或發紺的屍體。

我們存活至今,不是因為個人的意志堅定,頭腦靈活,四肢發達。而是運氣,不可測的運氣,無數的僥倖。

2.
今天跟幾個月前在中原大學認識的音樂老師Lina喝咖啡,她說她非常想念德國,非常不能適應回到台灣的日子。我還沒坐下就跟她講起最近在讀的書。

上一本我們讀《永遠的0》,寫的是二戰日本的零式戰鬥機駕駛員的故事,曖昧的立場讓我只好想辦法區辨出「反戰」和「反戰敗」的差異。作者百田尚樹曾經公開宣稱南京大屠殺不存在,言論符合日本當前極右派的胃口。這次讀《娥蘇拉的生生世世》,主角娥蘇拉是個生命可以不斷重新選擇的英國女性。出生在一戰前夕,生命橫跨戰間期與二戰。她的奇異天賦是可以重開機:死掉,黑幕降臨,回到關鍵的選擇時點。藉由這樣可以一再啟動蝴蝶效應的命運,她從和大歷史平行發展(帝力於我何有哉呀),到成為戰爭受難者、「進化」到倖存者,最後來到「歷史現場」,成為改變歷史的當事人。

一場大戰,幾乎沒有旁觀者。從亞洲到歐洲,人好像具有不分地域、一致的「人性」:面對死亡的震驚,哀悼,到日益麻木。但人好像又能是區隔於族群、文化,站在不同位置而演化成截然不同的生物:轟動、風靡、全德投入的納粹支持者(每天都在唱歌、立誓要入黨的姑娘);咒罵但姑息的歐洲人;身不由己的神風特攻隊(日本戰末自殺飛機)……。最劇烈的差異,應該就是德國與日本這兩個「戰敗國」,在戰後面對戰爭責任的鮮明對照。

日本首相直到近年,都還不顧東亞諸國嚴詞抗議,堅持參拜靖國神社。戰後的德國幾乎卑躬屈膝,低到塵埃裡,扛下沉重的歷史責任(畢竟當初打仗的早不是這票人了),彷彿生而為德意志人民就必須肩負原罪。Lina說,她覺得德國是「很勇敢的民族」,她曾和台灣朋友前往集中營參觀,車上朋友以德文朗讀導覽書上羅列曾遭屠殺的人群,Lina發現旁邊帶著小朋友的德國媽媽的眼神,於是推了朋友一下,沒想到媽媽主動發話:沒關係,這是我們的歷史。他們(指小朋友)也應該要知道。

她也曾在前東德祕密警察(也叫蓋世太保)總部改制的博物館中,看見一名爸爸帶著小朋友,用孩子的語言解釋此處。她問爸爸:他們能理解嗎?爸爸回答:他們必須理解。

德國在戰後,彷彿從一場深湛的噩夢裡醒來。別國忙著止血療傷,他們除了止血療傷還要壯士斷腕,以免這隻手再失去控制要揮刀殺人。歐陸多國立法有「否認大屠殺罪」,並嚴格控管納粹的卍字標誌、納粹崇拜,「有一些玩笑你就是開不得」,不惜以「犧牲言論自由」的束縛,來換取歷史、與未來的正義。深刻的懺悔,自願戴上教育、法律重重的緊箍咒。這是他們面對歷史的態度。

《親美與反美:戰後日本的政治無意識》反省日本在戰後「健忘」的歷史。雖然日本是二戰的禍首之一,但同時也是世界唯一的核彈受害者。再者,美國在戰後強勢進入日本,「指導」日本解除武裝、催生「和平憲法」(所以日本只能有自衛隊,沒有軍隊)和戰後重建。一夕間美國從戰爭時期強烈憎恨的敵人,變成額手稱慶的神。但戰後日本百廢待舉,很快又經濟起飛,錢淹腳目,(啊後來又衰退),根本沒空認真處理這種意識上的莫名矛盾,也就錯失了嚴肅檢視戰爭責任的時機。因陋就簡,避重就輕到今天。

不過說也奇怪,好好的談著別人,怎麼感覺手指又指向自己了。我自知不在歐陸,我在一座歷史思考幾乎被連根刨盡的島上,但終究還是不切實際的有點期待,如果有一天……「中正紀念堂」從獨裁者陵墓,變成也像大巨蛋被重新評價、思考「要拆不要拆」的那天;冤案製造局「警備總部」也像前東德秘密檔案解禁,成為真相資料庫,供人申請閱讀自己被監視、通報的檔案那天;而那天,輕描淡寫白色恐怖,將會是一種犯罪。

世界是個巨大的互文--每一個躺著也中槍的人,都發現長著與自己相同的臉。從亞洲、太平洋戰場出發,不經意歷經歐洲戰場,走到戰後,走回今天。此時此地。雖然在人類滅絕之前,戰爭應該還不會滅絕;但每一個中槍而躺下的人,都應該被集體記憶。德國和日本,示範了兩種不同的態度。講警惕還太空泛,應該是教訓,是懺悔,是贖罪,表明真的有吃籐條學到一課,讓歷史進入制度、成為文化的一部分。成為僥倖而不用當娥蘇拉一直在原地輪迴的我們,有一條階梯,血肉斑斑,真的通往「更好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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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的很普,散文集真的好多地雷。不知道是我作為讀者,終究已經離開風花雪月的閱讀歷程,還是作者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原地踏步……我當然是希望是前者,而能斷言的也只能是前者。畢竟不是什麼忠實讀者,還一路跟拍孫梓評從小說(《男身》,高中歷史老師推薦的,我在2009還10年也有寫過很差勁的書評)、到詩、到散文的軌跡咧。

不是散文的問題,我還是愛張惠菁(散文天后啊真的,《雙城通訊》每篇800字,一氣呵成、頭尾俱足,又仍然閃爍屬於她慧黠、剔透的光)。不是詩人寫散文的問題,鯨向海的《銀河系焊接工人》多幽默又受痛,爆笑著還能挾著一粒眼淚。那只能是--慘綠少年不再一心孺慕純粹的「間關鶯語」:當分析的概念工具、知識系統的掌故、甚至毀三觀的「觀點」都付之闕如,要描繪名山大川、古蹟名剎,闡述一些一點也不特別的私我經驗(那與我何干呢),自然只能乞靈於文字的華美、語句的機鋒。在詩裡也許穠纖合度,但在散文裡就是一團含金的糨糊。

國中時非常喜歡曉風奶奶(就是前親民黨立委,現任搶救國文聯盟副召集人)的散文,九歌有一本精選集,幾乎是我對於文字的啟蒙。但是日前她老人家也自選了一本旅遊散文選,我也抱著兒時偶像重出江湖,資深粉絲忐忑不安的心,咬著牙關、深呼吸一口氣的買了,結果還是讀不到半本就二手賣掉。那就是我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大書特書(自然風光、生活情事……)」的「國寶級作家」呀。那些富麗堂皇的字,騙騙國中生也許可以,但如今我胃口已經被養得那麼大了。內容稀薄的東西,只能忍痛,證明自己已經手刀超車了。

我想,散文的定義也許是藉由「對它者的否定」建構的,然而不能否認,確實存在、也應該要有它獨特的審美。好吧,至少在我這裡,孫梓評的這本散文集,過不了關(魔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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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夢想〉

這兩天重讀我高中最愛的書(那時讀得很少所以要達到最愛滿
簡單的)還是好好看喔~覺得沒有愧對青春,終究還是有點品
味的。而且它還促使我出產第一篇認真(矯情)的散文,並剽
竊了它的結局。

很喜歡人與人之間其實理解不能的寂寞,卻沒有一些三流作家
(卻被拱得老高我真的don't understand why)張致作狀的呼
天喊地。寂寞在日常中浮現,在回憶裡被指認。藉由故事一開
始的死亡,標定了生之歡愉的短暫和必然的結局:你死了,但
我仍don't understand why。撬開一隻狗的嘴巴,要牠學習說
話,只是這個被留下的寂寞的人,苦苦追索死亡的徒勞。

「好蕭索的結語喔。」

「但很好看喔,因為兩人還是有相愛的記憶。雖然到了最後仍
只能承認互不理解。不過人生本來就這麼矛盾,因為真實所以
好看。」

是不是有點「倒過來地」像我和妳在去年此時某天深夜的U2裡
看的《王牌冤家》?雖然當時片商衝著金凱瑞光環取了大爛名,
卻是他難得認真的電影。說好要洗滌記憶,相愛的片段一點也
不留,卻在洗滌途中檢視了那些相處的片刻,戀情還美好時的
氤氳濾鏡,突然捨不得,卻不能終止洗滌程序,只好拉著妳在
不斷重複、卻不斷緊逼、窄仄、景框變小的回憶世界裡逃竄。
最後才發現,原來我欲洗去的妳,如此深愛。

當現實不如人願,只能躲進回憶裡。以為相愛的片段都是向光
的,才發現回憶起來,強光刺眼,淚流滿面,too pretty to see。
《巴別塔之犬》的男主角,窮盡線索追問「我深愛的妳為何離
去?」回憶和現實的重重交錯,才發現「原來我根本不認識妳。」

於是,愛有了兩種顛倒夢想的說法:「就是太認識妳,所以我
愛過了。」「即使我以為我們如此相愛,我還是不認識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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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遮羞布〉

唉,究竟如何能武斷的說「男生穿著學生制服也不會被多看一
點」……用在日本那種全身包緊緊、顏色又暗沉的制服脈絡裡
還能理解,但是台灣高校男孩……啊嘶,就只因為作者是異男
吧,不知道高校男薄如蟬翼的制服,早就不遜於異男對女校的
窺伺,被上下意淫好幾百遍了。在我(們)眼中,男生制服完
全是能被納入討論的啊。或者,等等,乾脆我們自己發展出一
套對高校男孩的觀察與詮釋好了。

制服是個具象化的鄉愁,每一個人青春總有太多故事。現在想
起,大抵就是人生經驗根柢淺薄,一切小事都能有所附會,強
說愁,而且對他人不太理解,常常自我中心的認為自己的故事
一定是特別的故事,不知道以為了不起的特殊經驗,都只是一
滴水溶進海洋裡的共相:外在總是有個結構(社會文化、學校
制度)型塑、框架了你能發揮的手腳。其實,你沒那麼特別……

無限上綱微小的情緒,所以對青春敘事總是提心吊膽,此其一。
第二,沒幾頁就來了:我總是感到「被排除」的戀愛場景。嗯,
年少的,拘謹的,曖昧的,異性戀的戀愛場景。我(們)總要
被迫代入,唉,「神入」,那個異性戀的角色框架,假想生理
男如我其實是那可以依偎著高帥高校男的女主角(或者反之?
懷裡的女主角其實應該要是小底迪)。幾乎已成一種條件反射,
文化的膝跳反應,熟極而流。異性戀人多勢眾,文化製品:偶
像劇,廣告,電影,漫畫,小說……都預設人人是異性戀。
(BL、GL當然存在,但常常是超脫現實、離地三吋的空想。
真正的gay其實不太看BL吧?)在猖狂的青春敘事裡,嬉笑怒
罵、眉來眼去的少女少男,通天入地的將我阻絕,有意無意提
醒我「不太正確」。十幾歲的熾熱身體,不論男生女生、同志
或直人,慾望都被壓得死死的。但總有某些慾望被壓得更死,
不能見光。

所以這種青春敘事,對我而言,常常是寂寞的。即便主角們笑
著鬧著,也是寂寞的。

難怪會那麼喜歡《藍色大門》,不只是我愛恨交織的母校,也
不只是陳柏霖在還不是大仁哥之前真的比較可愛(制服包裹著
緊實肉體的高校男孩嘛),更不是陳柏霖和桂綸鎂重蹈覆轍什
麼可歌可泣的戀情。而是桂綸鎂一角的設定,讓整個純粹的戀
愛青春敘事拔地而起的高度。他們兩個就不再是異性戀男女若
有似無的曖昧情狀,而是人與人的理解不能,和即便理解不能
的兩顆青春、寂寞靈魂的相濡以沫。

但我可以理解作者對女生制服的執迷,就像我(們)對高中男
生的執迷。書裡的長篇大論也是吸引我的方式,總要找到騎象
人(理智,論述)來駕駛情慾這頭橫衝直撞的大象(直覺,情
緒)。即使知道那都是多多少少不正經編織的遮羞布,也覺得
可愛。為情慾本身下足功課,很可愛;研究的是青春(就算是
女生,fine~),更可愛。

最後,雖然我認為某些分析,恐怕是自由聯想居多(比如大叔
為何戀慕少女,是因為嚮往她們代表的自由),但這本書建構
的「少女學」取徑,應該是可以拿來通向前一陣子我未竟全功
的「女兒路」思考。包含駱以軍多年前突然冒出的一系列〈大
叔〉文(當時完全看嘸,讀完這本書或許可以重看了),序也
有提及的《女兒》,到當時我就認為可以拿來與之並讀的《星
際效應》。大叔猥瑣目光下暗藏的玻璃心真相,已經綻露出了
一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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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厲害。雖然我完全看不懂裡頭關於棒球運動的技術性細節,
但是從聽過作者「敘事動力學」到看到長篇的實作,感覺就像
是先知道了萬有引力的方程式之後,再眼睜睜看著蘋果掉到地
上。不到從此脫胎換骨,但整個世界確實為之一亮。另一點是,
朱宥勳的文字一直都是精準、俐落的,跟社會科學的訓練大抵
脫不了關係。但是整本書讀起來卻有種泫然欲泣的哀傷,像克
制住的《九降風》,包裹在空白表情下澎湃的情緒。

唯有深愛過一種事物,才驅使認識那麼多資訊細節;但又不僅
止細節。敘事動力的方向,讓讀者帶入角色「驅逐暗影」的希
望,及緊挨著希望的絕望。敘事表面並沒有描寫什麼哀傷(反
而是謝士臣對「你」說話時的抒情才偶爾讓人出戲),被劇情
和資訊一直往下帶。有趣的就在於,精準而節制的操作底下,
動力A和動力B循著方程式預測好的途徑交錯,就會自己浮現出
洶湧的情感。這意味著文字(不如影像與配樂)禁不起渲染,
一渲染就難防煽情;只需要讓情節相互對撞,人物動機彼此博
弈,讓讀者手足無措,無能為力地目擊意外發生--天雨路滑,
兩好三壞,只能看著劇情從加速到失控一路滑向終點。這種技
術是怎麼辦到的?好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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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魅力學》(The Charisma Myth)說,讓人感到魅力有三大
要素:「臨在感」(presence)最表現在與人交談時,是否讓
對方覺得全世界只剩你和他;此時此刻,此身此地。來自全神
貫注,來自傾聽傾訴。這是社會互動與「散發魅力」最基本的
條件。

「影響力」(power)則讓對方覺得你超罩,天塌下來也有你
扛,來自自信。但光有影響力可能讓人畏懼、疏離,所以需要
結合「親和力」(warmth),簡單來說就是:你很罩但人很好。
從遠古時代人類社群的存活需求就是:分辨誰手操生殺大權,
但是關鍵時刻會救你一命。這種人直到今天,都依然吸引人,
依然被判定擁有魅力。

2.
請文青不要再把暢銷書都打成「工具書」來貶抑了(你們大多
都沒有真的好好讀過吧?這也難怪,沒有情境,何來使用「工
具書」的條件?怎麼讀得懂?)就是徒增「純文學」和「愛讀
文學的自己」睥睨芸芸眾生的高冷心情,樹立壁壘啊。不假外
求與外求都是路,「文明來自人人都自我完善的過程」,到底
不食人間煙火有什麼好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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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聽著嬿芬的經濟社會學,想著其實我還是仰慕知識,躍躍欲試
於知道更多,只是不耐煩自稱知識,實際上泥沙俱下(從生產
過程到內容),過度包裝得無所不能的如夢似幻。抬得太高冷
了,祂自己根本搆不上。我喜歡的是觀點,知識則有系統性的
觀點。

是這樣的:生活是生活,光天化日的生活。光天化日下,日常
只是一種表象,偽裝,很少時候能察覺布幕掀起的褶皺。皺褶
底下的「真實」,有時候靈光一現;有時候受新的思維震懾,
整個人往上一拋,接近神啟。我欣賞那些,在歷史的天空下鬥
法的說法,燎原整顆大腦的火苗。我說:「說一個好聽的故事
給我」,實際上是渴求觀點--世界不欠缺說法,但欠缺聰明
的說法;世界不欠缺故事,但欠缺好聽的故事。之所以還能拽
著好奇心,繼續在光天化日下尋找的,就是那些萬事萬物「打
開」的魔術時刻。平鋪直敘的日常生活,敷上一層金箔,不照
自明,熠熠生輝。

1.
從《穹頂之下》認識柴靜,發現《看見》有繁體版,沒多想就
買下來了。結果成為近來最醒神,觀點紛至沓來、手不釋卷的
書。書上被黏滿滿粉紅色的便條籤,用來以後勾沉草蛇灰線。
我從(很奇怪地)《奇葩說》、馬薇薇的微博、劉慈欣的《三
體》,漸漸認識到,所有台灣對中國的一線理解,都貧乏近乎
恥。我們想像那是巨大的鐵板一塊,「人人」「都」……(隨
地便溺;愛插隊;大呼小叫)總之,都是「文明」的反義詞。
宏觀上來說,一如學者描述,我們在政治上恐懼、經濟上親近
這個古老、剛剛翻身過來、以「富強」為目標的帝國,缺乏
「第三種中國想像」。我想那個缺乏,就來自柴靜所說的:
「一個國家是由一個一個具體的人構成,並決定。」也就是無
法一竿子打翻的「社會」或「文化」,微觀層次的,「一個一
個具體的人」。

一個國家當然有某些揮之不去的刻板印象,但這不應支配我們
對它繼續籠統地理解。我是在刷了微博、訂閱百度各種吧、甚
至發現了公信力頗高的豆瓣讀書網,看見對岸年輕網民們的機
智、雋永,都不輸這岸我也是一份子的PTT鄉民和臉書使用者。
才從一種巨大的「對無知的無知」裡甦醒:原來他們不全都是
被洗腦的生化人喔。這麼晚,這麼無聊、低級的「啟蒙」(我
下跪道歉)。大學時曾經接觸過的陸生,參訪浙江大學時認識
的接待同學,怎麼就沒有更有意識的交流過呢?(實際上也是
出於緊張,覺得他們好伶牙俐齒,雙方也怕互踩想像出來的
「紅線」吧)

我跟書裡那個美國記者原先的成見一樣:「你們中國哪有真正
的記者?」柴靜示範了在這偉岸共和國下,記者一職接近藝術
的真諦:在壓抑的言論環境裡,如何斡旋出更多空間,哪怕撐
出的只是一個隙縫。他們做的節目,常常是硬著頭皮去「審」
的,也常常不能過關,只能積壓著去做下一期。

總覺得在那個「真實」稀缺的環境裡,所有人都行將滅頂,
爭著要浮上「無知」的水面,大口呼吸「知悉」的氧氣。反倒
是寶島我國,上演了資訊過剩、媒體填鴨,但全都是高脂肪低
營養的「空熱量」食品,「真實」還在縹緲的太空裡氣若游絲。
跟媒體新聞產製的流程也有關吧,這我理解稀薄無法評論。只
是從馬薇薇到柴靜,從《三體》到《看見》,我是非常、非常
受這些中國的作家、辯手、記者--我想理解他們為「思考、
表達者」--折服。他們很意外地呈現了我認為台灣日漸凋零
的品質:高度的思考結晶(所以需要時間),並結合適當的表
現形式。比如在報導前不加評論的堅持,或者將「表達」作為
一種值得追求的技藝。我覺得,資訊或者知識,在這些人的心
智裡得到珍重。可能是我原先誤以為對岸沒有,所以現在如此
矯枉過正的推崇;也可能是我在此岸,才把這裡的缺點都瞧得
體無完膚(像高曉松就過份讚譽台灣,讓我覺得頗噁XD)。

我只是想說,除了驚艷;在柴靜這樣的思考者、表達者面前,
在這些豐富、歧異、卻不失嚴肅的思索面前,台灣好像龜兔賽
跑裡,那隻不知長進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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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刻意挑《永遠的0》,一部分是因為我看過電影了,想知道這
本從日文版出版就轟動,但直到中文版書店折扣都結束了,我
還是沒有買的原著如何;還有連讀者我們都能輕易指出的、對
於戰爭的立場,是否真的這麼值得髮指。

結果發現,原來我預設「描寫戰爭必定導向反戰」的預設錯誤:
藉由懷想,一場戰爭的荒謬與血腥,可以變得崇高無比,光榮
無比。全看敘事方式。不過,倒是勾起我們對於「戰爭時期」
(祖輩生命)的緬懷,與「戰爭餘緒」的理解。還有人下一次
的作業是調出曾祖父(只能查父系)的戶籍和社會資料。也是
收穫。

只是我真的讀得不太耐煩,叨叨絮絮對戰爭細節的還原,以老
兵之口反駁年輕世代「盲目的和平主義」。也許吧,戰爭對我
們是遙遠而抽象的,不在此處。因此我們能這樣簡單的說,簡
直就是軍國右派,呼喚大和榮光。

事實上,回身看待台灣,從歷史上被「大國們」擺弄的命運,
至今妾身未明的曖昧。恰恰是對「我們是誰」的缺乏理解、缺
乏共識,所以「為何而戰」就成為蒼茫的天問。

至少戰時自願乘上神風特攻的年輕身體,知道他們自己是誰,
為何而戰。這可能是戰爭無數荒謬的悲慘裡,唯一的幸福吧。

2.
昨天為了《永遠的0》,畫了概念圖,想釐清嚴格定義的「反
戰」,之於中國嘲弄日本為德不卒或避重就輕的「反戰敗」。
今天凡榆問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日本作家們,真的有責任
刻意寫「反戰」嗎?會不會在這本書裡,讓後輩做口述史、用
後輩的眼光去看戰爭,就是為了跳脫(也許有點陳腐的)檢視
框架,避免受到「你竟然沒有表達OO立場」的責問?--還
是回到那個大(老?)問題:能不能「政治歸政治,文學歸文
學」?

出現在這裡,真的是很棒的問題。讓我看到自己只走火入魔執
著於反戰與否的侷限。我想,文學之於其他的藝術形式,最明
顯的差異就在於結構元素是「文字」,所以存在相對明確的
「意義」,在意義面前,想要擺脫來自各方人馬的解讀--可
以說是附會、可以說是臆測--是不太可能的。其次,作者當
然可以聲稱自己創作了「擺脫/無涉/中立立場」的作品而不
願進入框架,受「立場先行者」的評價,然而讀者生產評論,
尤其是文學的評論,不可能僅僅針對「形式」(文字的美?角
色或場面的寫實?章節結構的嚴明?)而不對「內容」。評價
「內容」是需要定錨的:如何向同代的讀者闡述這個作品?如
何向後世的讀者解釋這個作品(何以出現在這個時代,意義可
能為何,又何以在這時於日本國內流佈甚廣?)

簡言之,需要框架,需要一些概念工具來收攏、解釋情節。也
許立場失之武斷,但只要在文本找到證據,以論述自圓其說,
都可以拿到言論市場上競爭。作者退出作品,代之以讀者的誕
生。即便作者多嘴想替作品多說兩句,也都只能拿來參考,無
法控制評論一槌定音。

一直想到柴靜說新聞的求實,是「你要光靠感慨和抒發感情,
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能靠事實和因果的不斷梳理。我們也沒有
任何別的可以依靠的地方,兩手空空。只能靠一句話:拿證據
來。」而文學裡的「事實和因果」,幾乎不能迴避「何以這樣
寫而不是那樣、何以寫這個而不是寫那個」。選擇本身就是一
種立場。日本人寫二戰,當然更被賦予某些「期待」,期待的
存在當然不見得合理。也許能問:這本書產生了什麼「效果」?
是呼應還是抗拒現下的潮流、歷史的解釋?即使從道德上譴責,
也只是基於評論者的立場(「你必須檢討國家體制才算反戰」→
反戰是重要的;且有一套操作型定義)。而評論者的立場,當
然也供檢視和挑戰。

日本作家沒有責任寫反戰,但也沒有權利豁免於詰難。這是我
目前的回答。

馬薇薇說:「我们谈太多自由,谈太少对错;谈太多选择,谈
太少代价。从来没有不抵抗重力的飞翔,自由的代价使得自由
更显高贵。每个人选择自由,都需要付出代价。」

大開大闔背後,就是口燥唇乾。從作者、作品、作品的眾家解
讀、諸評論者……無處迴避的「立場」,無限往後延伸的「可
供挑戰」。這就是自由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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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哥還是繼續負責導讀大部頭經典好了。我認真的。抒情文不
優,濫情;敘事文不優,呆板。還是繼續引經據典,寫史說理
就可以。我還是你的讀者,沒問題的。

嚴格說來,這本書的重出版,對讀者的意義,並不如作者想像
的巨大。作者說,這本書是因為2014年太陽花運動,而重新翻
找出來的內容,他年輕氣盛時與自己、與外界的對話,貌似要
為當今的台灣下個註腳。但時移事往,調度的論理與思索不一
定合身了,詮釋力不比人(為太陽花寫的專書)強;且內容發
散,有作者對時局的思考、來信的回答,也有給「妳」的絮語
(啊莫名其妙啊)。所以這本書比較像作者自己對青春的戀棧、
致敬或whatever什麼可告人不可告人的心結動機,是他的自選
輯。其實,自費出版個幾十套分送給親友就可以了,倒是不必
大費周章,煞有介事這樣「應景」。而且老實說啊,我從運動
當下就很注意照哥的臉書評論了。既然同二十年前野百合一樣,
分配的工作都是「阻止運動墮落」,那麼不妨好人做到底,給
我們一部真正的、具體的分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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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這本書,其實很像市面上汗牛充棟的勵志書籍,的學術、
知識版本,或說包裝得比較有歷史、比較像樣的版本。無非都
是鼓舞「你可以做到」,要你擴張自己的能力,鍛鍊信念像鍛
鍊肌肉一樣,反覆在挫折、世道面前繃緊神經。但我的評價竟
不否定這本書,反而,我很訝異,原來讓你意志充血的勵志書,
「可能」不僅僅是瞎扯,而是有說法的。我認為所有的知識、
一切的論述,都只是在「找一個解釋」。能夠說服你,或合用
於你的,對你就是好的解釋,好的說法。

我非常欣賞這本書帶來的empower。那足以媲美大力水手扔進
嘴裡的菠菜,月光仙子手上召喚水手服變身的寶盒或魔杖。那
使瀰漫悲觀和犬儒,簡直蔚為一種流行的,我的交友圈(很想
貼上「知識份子」或「文青」標籤),突然都變成脆弱的紙老
虎,作者的倫理學成為戳穿他們的尚方寶劍。不是說研究經濟
學的人會變得比較自私嗎?(我忘了哪篇論文啦,大一讀的。
你能說那個教授所代表的這個學問、與接受了這個學問的小朋
友們,沒有沉迷於製造群體間,如經濟學與社會學、資本家與
小老百姓/勞動者,的壁壘嗎?我不能!)研究結構,變成
(假想的)結構的奴隸,也不是我杞人憂天。

我只是想說,為什麼選擇散播、信奉正能量?是來自倫理學的
提醒:對奠基於自由意志、你的同類也就是人類們,進行選擇
的信心。也因為「過更好的生活」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包含
肯認物質的價值、愉悅(特別是:性)的價值。既然我「能夠
想過好生活」,也真的「想過好生活」,在這條路上也願意致
力於過好生活,那麼就沒理由自我摧毀,裝遜,刻意說喪氣話,
擺「不相信一切」的派頭。

OK,OK,我知道這種「倫理學提醒」是如此建立在吃飽穿暖的
經濟/物質層次上。但到底So what?世界上還有人不能過這
種生活,不代表我們也要苦行啊(包含不去思索如何能讓自己
過得更好、得到快樂),而苦行就能讓別人就過吃飽穿暖的生
活嗎?言必稱結構限制的人,好像,很常以「你怎能不食人間
煙火,過那麼爽的要大家跟你一起爽呢?」→「有人不爽所以
大家都不准爽!」的均貧手段試圖贖罪。這些「我們」(嗯我
在其中)多半也使用了很多階級優勢的權力和資源。沒意識到
而夸夸其談的人所在多有,但意識到了卻只沉浸於自己的罪惡
感,也是無濟於事的文青情緒。

至少,我不想再當一事無成、鬱鬱寡歡的半吊子知識份子了。
我討厭社會學帶來的無力感,討厭分明是紆尊降貴的魯蛇文化,
討厭用「困難生活節」來自嘲的失敗者(但也沒有愛簡單生活
節就對了)。我明明可以那麼孔武有力,逆反著一切來人的灰
暗臉孔走到今天。我明明可以簡單的相信,只要努力就可以成
功。這是我在羊腸小徑上,自願釣在眼前的星星。有了這個願
望,才會指引人,前去擁抱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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